慕明棠雖然聽不懂，但是聽到以毒攻毒這樣的話，也大概能猜到不是什麼好事。

慕明棠問：“怎麼個以毒攻毒法？”

小道士說：“說來也簡單。久被烏羽飛的味道侵蝕，突然聞到藥引的味道會失控，要想借助外力抵抗是不可能的，只能嘗試用神志克制住，等次數多了，習慣了，也就不至于被藥引牽著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自己找藥引來，讓他病發。當然，最開始劑量很小，等他可以控制后，逐步加大分，最后完全燃燒烏羽飛的。若是他能在燃有藥引的閉屋子里忍耐一個時辰，那這種藥，對他而言就不足為懼了。”

民間為了防天花，會故意讓小孩子接發天花之人掉落下來的皮痂，痂塊是減了毒的，若是孩子能抵抗住，此后一輩子都無需擔憂天花。若是抵抗不住……就只能聽天由命。

小道士提出來的治療方案，和天花種痘大同小異，其中機理都是一樣的。

然而說歸說，真的落到自己人上，慕明棠還是皺起眉：“道理我明白，可是萬一……”

謝玄辰按住慕明棠的手，說：“沒有萬一。這個方法可以，就按他說的做吧。”

小道士最開始提出來的時候還擔心過謝玄辰不肯配合，畢竟他們這些王子皇孫從小生慣養，指尖連水都不，這樣對神雙重折磨的治療方案，謝玄辰未必肯吃這份苦。現在謝玄辰配合，這實在再好不過。

小道士說道：“你愿意就好說多了。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這個法子十分痛苦，而且只會越來越痛苦。你現在雖然答應了，但是等后期難起來，你可不能怪我。”

“不會的。”謝玄辰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說，“開始吧。”

小道士撓撓頭，說：“這只是我的猜想，真正實施起來還有許多要準備的。首先我們需要一個安靜又堅固的屋子，烏羽飛的功效很邪門，而且你的殺傷力也有些太大了。為了保險，你聞到藥引的時候，要單獨關在屋子里面。”

“好。”

“還有在我治療期間，不能讓人打擾。對了，藥錢你們自己出。”

這個道士是真的財迷，謝玄辰想都不想，依然一口應下：“好。”

“那就只剩一個問題了。”小道士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說，“烏羽飛只在南疆生產，我沒見過，置備藥引還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至要等我買到烏羽飛后，才能開始治療。”

慕明棠不知為何松了口氣，說：“好啊，緩一段時間也好。趁這段時間，先讓他把恢復好。”

慕明棠真是聽著就心驚膽戰，要故意發謝玄辰發病，再讓他生生忍住，還要單獨關在一個小屋子里……小道士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慕明棠心驚跳，僅是聽著就擔心的不得了，如果能緩和一段時間，讓謝玄辰恢復些再開始，自然最好。

謝玄辰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這次卻提出了反對意見：“我有藥引。”

“什麼？”

“我手中有藥引。”謝玄辰眸冷清，淺淡，連著口吻都淡的如一煙一般，“不必等了，即日就開始吧。”

聽到謝玄辰的話，慕明棠也慢慢想起來，之前無意在櫥柜中找到一個香熏球。當天，他們雖然故意把香熏球放回原位，可是卻從里面刮了許多香燼出來。

如果這個真的是藥引，那香灰中含有烏羽飛的藥，卻又因為已經燒過，藥自然減弱，倒確實是符合小道士要求的上好選擇。

慕明棠言又止，擔憂地看向謝玄辰。謝玄辰以前總是順著，然而這次卻堅決。

小道士并不知慕明棠的心理活，他高興地揚了揚眉，說：“原來你有，這再好不過！反正初期需要的量，先用你的對付著，等到了可以加大劑量的時候，恐怕我也買到烏羽飛了。對了，記得給我報買藥的錢。”

小道士三句話不離錢，可是慕明棠現在連搭理他的心都沒有。謝玄辰默默了慕明棠的手，將的手放在自己膝上，示意沒事。

然后謝玄辰看向小道士，說：“錢財、場地之事你不必擔心。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我還需要配兩副藥，雖說主要靠你自己忍，但是之前之后都需要用藥調養。大概兩天，等我把藥配齊了，就可以開始了。”

謝玄辰點頭，三言兩語把時間確定下來：“好，后日亥時末，湖心鎮青堂。”

小道士也知道他們倆況特殊，只能晚上開始，于是一口應下。談妥之后，剩下的事就不需要他們心了，謝玄辰帶著慕明棠起離開。

外面風聲蕭蕭，夜風中帶著微微的水氣，仿佛要下雨了。兩人并肩走著，俱都無言。過了一會，謝玄辰問：“先前沒注意，玄鐵鏈去哪兒了？”

慕明棠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他：“你想干什麼？”

“我怕萬一我控制不住，傷到了你。”謝玄辰說，“最好把我的手鎖上，反正你會開，并不妨事。”

自從謝玄辰清醒后，皇帝另外給王府派來了人，那副沉重的玄鐵鏈也不見蹤影。要不是謝玄辰說，慕明棠都忘了這回事。

也不曾注意過，玄鐵鏈去哪兒了。

慕明棠說：“大概在庫房吧，那麼重的東西，搬出去必要大費周折，多半還在王府。”慕明棠說完后，略有些遲疑：“可是，這副鎖鏈本來便是對你的折辱，你為什麼……”

“曾經我也覺得是錮，是侮辱。”夜風悠悠，帶著雨前獨有的潤涼意，謝玄辰的聲音仿佛也化在風中，清淺而淡，“可是現在我卻有點能理解他們的做法了。”

當初，這是他的親生父親加給他的枷鎖，謝玄辰曾費盡心思想要掙。現在，謝玄辰選擇重新拾起枷鎖，親手套回自己手上。

在自己上，哪怕有十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愿意去嘗試。可如果是慕明棠，連萬分之一，他都不敢讓冒險。

萬一他真的失控，好歹，有玄鐵鏈攔著他。

“不會的。”慕明棠握住謝玄辰的手，說，“我相信你不會的。后天我會陪著你一起去，我會一直守著你。”

“不可。”謝玄辰矢口否決，“太危險了，你安心在屋里睡覺。”

“不。”慕明棠也十分堅決，堅定地看著他，“你若是不讓我跟，我就溜出去，說不定更加危險。反正，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謝玄辰擰眉，理智上他知道應該攔住，如果謝玄辰想，他有得是辦法讓慕明棠一整夜待在玉麟堂不得離開。可是上，他卻可恥地不愿意。

謝玄辰掙扎良久，最終回過頭，一言不發，只是用力地握住慕明棠的手。

這是他唯一的肋，也是讓他可以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只要有，無論是曾經帶給他無限屈辱的鎖鏈，還是小道士提出來的慢刀子割般的雙重折磨，他都可以忍。

之后那天，慕明棠陪著謝玄辰去鎮青堂，小道士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小撮香灰，混著艾草點燃，隨后就從外面鎖住門。其實這一道門形同無，包括里面的玄鐵鏈，都起不了什麼作用。

如果謝玄辰可以克制住藥引，那門和鎖都沒有必要；如果謝玄辰控制不住，外面加再多鎖，都攔不住他。

他們真正依仗的，其實恰恰是危險的源頭。他們都在賭謝玄辰的意志力。

小道士和慕明棠等在門外，夜風帶著湖面上的水汽，吹在人上有些冷。小道士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抱了胳膊打哈欠：“好冷啊，又冷又困。”

小道士說完奇怪地看向慕明棠：“你不冷嗎？”

慕明棠搖頭，眼睛幾乎一不地盯著香。小道士順著的目看了一眼，說：“一炷香還遠著呢。這里風太大了，我們站在這兒干等著也是等著，不如去閣樓里坐一會吧？”

慕明棠搖頭，輕聲說：“不必。小道長覺得冷，就先去歇一會吧。”

小道士遲疑：“這里又冷又黑，如果只剩你一個人，你……”

“我不怕黑。”慕明棠對著小道士笑了笑，說，“多謝小道長好心，我并不害怕。今日辛苦道長了，道長快去歇一會吧。鎮青堂雖然沒怎麼用過，但是里面的坐墊細都是新的，道長想要什麼，盡管開口，不必客氣。”

小道士將信將疑：“那我真走了？”

慕明棠點頭微笑。既然慕明棠執意，小道士也不再勸，自己進偏廳取暖去了。小道士上了樓，抹黑點著了燈。剛才索的時候他就覺得這里擺設很貴，點亮后發現果然真的很貴。

樓臺巧，錦繡堆疊，掛著書畫屏風，貴中見雅。小道士了香爐，發現是真金做的，嘖嘖嘆：“我以為是鍍金，結果是純金。這些書畫也都是名家手筆吧，在他們家里就像不要錢一樣掛。他們王府怎麼這麼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