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片安靜,歸晚看三人都專心地品著參湯,朦朧煙氣中,又似各有心思,妙目顧盼,啟道:“趁著閑暇,我講個故事聊以一笑。”
樓澈微有訝意,南郡王和端王則有些興味。子在席間的議論本是不合規范,除了數地位特別崇高的尊貴,而這些子在席間的話題更是謹慎。但此刻歸晚說話坦然,態度自然,因此三人都默然不語,等待后文。
“莊子一生窮困潦倒,楚王仰慕他的才華,派使臣用重金邀請他做,他回絕說:‘我寧愿在污濁的泥水之中游戲自樂,也不愿為當權者所束縛,我終不愿為,讓我的神得到快樂。’莊子的好朋友惠施卻經不住富貴的,去魏國做了宰相,莊子要去看他,有人向惠施挑撥說:‘莊子想來代你做相。’惠施很恐慌就在國搜查莊子三天三夜。莊子知道了,對惠施說:‘南方有一種鳥凰,凰從南海飛到北海不是梧桐樹不棲,不是竹子它不吃,不是甜的泉水它不喝。一只貓頭鷹找到一只死老鼠,以為凰來搶,對著飛過來的凰大一聲!”玉潤清澤的聲音娓娓道來,本是耳能詳的故事又有了另一番滋味。歸晚笑看三人,他們心積慮奪來的權勢,到底是金?是銀?是珍寶?也許在某些人眼中,只不過是死老鼠而已。
聽罷,端王面稍沉,犀眸盯著歸晚。南郡王卻是一副沉思的模樣,房中人都聽出了歸晚的話中含義,一時沉,似心懷,又似被道破心機。
“夫人當真灑,拿死老鼠和權位相提并論……”端王干笑兩聲,沉聲道。
歸晚不置可否。南郡王卻笑著開口:“莊子之舉固然俗之致,夫人的故事更是深刻人,本王教了。”
見他態度誠懇,當真是思考之后才說的話,歸晚蹙起眉,想不到這南郡王比端王更是一個人。“撲哧”一聲綻出清麗的笑容,“不過是個故事,何必太認真。”
室本有所冷寂的氣氛在這一笑之下消弭,端王和南郡王賠著笑,兩人心中俱是一凜,約猜到歸晚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偏偏談笑自如,狀似無意,卻影響了氣氛。
各人心思兜轉,樓澈始終一言不發,握著歸晚的手,牢牢地不肯放松。歸晚站起,環視一圈,“歸晚不打擾諸位了,失陪。”回頭深了樓澈一眼,等他手松開,恬淡微笑,蓮步乍移,向議事廳外走去。
才走出議事廳,寒涼襲面而來,全然沒有剛才房中的溫暖,歸晚仰首看向獨掛空中的鉤月,半晌沒有作,聽到后的腳步聲,轉頭,樓澈已近在眼前。
手重新被他握住,袖遮住,月輝下,他的瞳眸竟比月更清澈,“歸晚,不可以……”
“不可以?”
樓澈從楚楚纖腰環住,無隙地抱住,有些抑制不住激,“不可以先棄我,對你,我不會放手,你知道嗎?”剛才的故事,歸晚是對他說的,他豈會不知其中深意,想起以前說的話,他竟有些心慌和煩躁。
歸晚偎在他懷中,牽住他的襟,輕聲道:“民間有句老話。”
“嗯?”
“嫁隨,嫁狗隨狗。”
“哦?”
歸晚在他懷中淡淡地笑。于責任,明知他不會再改變主意了,還是做了規勸;于,也只能福禍相隨,不離不棄。從今以后,再也不趟這一波渾水,天下該如何就如何,剛才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也不必負擔任何不屬于自己的心理包袱了。
“歸晚……”
“嗯?”
“……你看,月很好……”
歸晚略有詫異地抬起頭,發現樓澈眉宇高揚,很高興的樣子,微微的,還有些害似的,忍不住,笑出聲……
這權傾朝野,卻時清澈的男人……是的夫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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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后。
相府熱鬧非凡,門口車水馬龍,肩接踵,人頭攢,惹來周圍的民眾爭相觀看,一盆盆的花卉往府搬運著。此時正當春末夏初,紅英將盡,花園頗顯寂靜,只有芍藥或含苞放,或爍爍盛開。花連花,葉連葉,有如冠,有如碗,有如繡球,一種花卉,伴著萬般花香。故而此刻各地運送而來的花,只有一個品種,即是芍藥。
歸晚走在園中,看著姹紫嫣紅的一片,暗嘆著如此景,似仙境。眼四瞟,忽見門外又搬進一盆艷到極致的花,仔細一看,竟是牡丹,微愣,走上前,花匠停下手,尷尬地看著歸晚。
觀察再三,發現的確是一盆牡丹,歸晚沉不語。芍藥與牡丹并稱“花中二絕”。自古道:“牡丹為花王,芍藥為花相。”今年各地員上貢芍藥,是對樓澈奉承之意,意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此刻,居然有人送一盆花中之王牡丹,其意可疑,問道:“這是誰送的?”
花匠早有些心慌,忙答:“門口,一輛馬車上的老爺送的。”他結結,唯唯諾諾,心有余悸地半伏著子,生怕犯了錯誤要遭罰。
“送花的人在哪里?”
花匠抬起頭,一臉的驚恐,指向大門外右側,“那輛馬車拐到旁邊的小道上了。”
“領路,我要去看看。”歸晚聲道,放眼四顧,看到玲瓏、如晴、如明三個丫頭在院中打點,井井有條,心定不,袖輕折,隨著花匠向門口走去。
大門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家將們見夫人到來,特意打開右側偏門,讓兩人通過。花匠繞到右邊,人流稀,喧嘩之聲也漸輕,歸晚凝眼細看小道,恍然發現這是第一次見弩族耶歷的地方,因為此是京城中心,附近的府邸都是達貴人的居所,所以特別僻靜。才踏進小道,就瞥見一輛黑的馬車停在道邊,樸實無華,但是車前的駿馬蹄白如雪,高大巨碩,分明是難得一見的寶馬。
心中突然躥起一不安,歸晚停下腳步,站在路口,對著幾步前的花匠說道:“夠了,回去吧。”話音才落,轉過,驀然眼前一花,花匠竟然擋在面前。
剛才還哆嗦著子滿臉卑微的花匠,此刻面如常,著幾分嚴峻,開口道:“夫人,請前去細看一下吧。”口氣僵,哪還有剛才期期艾艾的樣子。
暗怒于心,心中疑頓起,歸晚輕喝:“放肆。”相府的下人哪敢如此大膽,平日府中打點都給了事圓的玲瓏,除了服侍之人,其他奴仆都不甚了解,今日來人眾多,難道他是混進府中的?正想著,歸晚瞥向道口,發現黑影簇簇,道口似乎有人守著。自己果然掉以輕心了,只想著追究送花之人的份,對相府的下人又未提防。看此形,馬車上的人份必是尊貴非常,不自讓聯想到一個人,可是那人應該在乾殿上,而非是相府后側的小巷。
“夫人,主人請你過去一敘,請夫人不要為難小人了。”花匠低頭,又是一副謙恭卑微的小人模樣。
目前的形勢不容拒絕。相府門口人聲嘈雜,高聲喊未必有用,如果馬車上之人真是所猜的他,難免要平地生波,徒惹是非。如此權衡之下,歸晚鬢邊散發,重新轉而向馬車走去。
離馬車僅兩步之遙,靜全無,歸晚心下猶豫,回頭一看,花匠竟也不在了,小巷中,只留下和馬車一輛。巷中不斷有風拂過,正逢五月,明,空氣中縈繞著淡淡花香,偏是這雅致的寂靜中帶著一不可預測的變數。思索再三,上前半步,手去掀簾。
手離簾只有一寸之距,黑簾忽,波皺而開,從被人起,歸晚微訝地看向車。
豁然明亮的車,鄭锍一輕便服,墨繡紋的儒士袍,玉冠束發,手執紙扇,一派文人雅士的打扮,角略揚弧度,幽如深潭的瞳眸中帶著淺笑,先是凝了歸晚片刻,才薄輕啟:“怎麼?夫人不認識朕了?”
驗證了之前的猜想,在眼的一剎那,心中依然微有些詫異,轉念一想,此是相府范圍,非是皇宮院,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無所顧忌。歸晚漾起恬淡的笑容,曲行禮,“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車中人搶先一步,手中紙扇遞出,架住歸晚半曲未彎的子。
扇骨搭上手腕,一縷縷的清涼,歸晚回手,雅笑如,輕抬起頭,眸斜睇著鄭锍,撞上他晦莫測的深瞳,忙巧妙地移開視線。
“朕對夫人思之如,夫人卻對我避之大吉,真是讓朕魂逸神傷啊!”鄭锍慵懶地依著車壁,紙扇輕展,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平日對著大臣們的儒雅溫和全然不見,不羈之態盡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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