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型會議桌上鋪著一層暗紅絨布, 桌面已經擺好了臺簽。
臺簽上印著人名。
傅言真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就他那位置是空的。
走到座位旁,他大咧咧地坐下。
正對面好巧不巧地, 就坐著傅德。
傅德皮暗黃, 吊梢三角眼, 淺的眼珠帶著冷意地看過來。
視線相撞,臉上又出點笑。
做出長輩樣子招呼他。
傅言真也笑了聲。
是并不熱的笑, 潦草敷衍的態度盡顯。
但也不是故意針對傅德,他跟誰都這副德行。
大概, 也就只有那一個例外。
不過傅德心里本就存著芥,看傅言真這不把他當回事的樣子, 心里怨氣一時更甚,臉上笑意頃刻間就化為烏有。
對此,傅言真只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
董事會冗長的很。
會議過半才進正題,董事們對他提問頗多。
不過,他事先早已準備,此時倒是一一招架住了。
傅景深把自己的助理指派給他。
助理杜康, 跟在傅景深邊有二十多年。
這些天, 杜康給傅言真弄了一堆文書,容涵括著集團正在進行的幾個重大的項目, 還也給他講解他當下需要注意的一些況,重點是董事之間的黨派伐異。
有道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杜康特別有心地跟他說董事里有哪些人看不慣傅德。
杜康跟他說的這些要點,他也全記了。
傅言真眼角余沒錯過傅德的反應。
每應對過一次, 傅德這臉就暗一分。
傅德跟在老爺子邊多年, 以前也是個深藏不的子。但這幾年, 隨著老爺子的每況愈下, 不得不讓渡些權力出來,奈何傅縝就是個繡花枕頭,所以傅德從中得到的權力便越來越多,慢慢不知收斂。
心里過于得意,一時以為傅氏離他不行。
傅言真知道自己剛來,最好不要四樹敵,對其他董事倒也算客氣。
只跟傅德提了個問題:“咱們還弄了個電競俱樂部是吧?”
游戲產業這些年蓬發展。
傅德的兒子喜歡玩游戲,前些年買了個俱樂部玩,但卻是以傅氏集團的名義。
這幾年沒搞出什麼績就算了,還年年買教練、買韓援,又搞什麼青訓,投資頗多。
最重要的是,他還開發周邊——
生產鍵盤鼠標等配件。
傅言真朝傅德一抬下:“您能說說,這怎麼賺錢?什麼時候能賺錢?”
話說的非常直白,直白的有些不專業,倒是符合他在這一眾德高重的前輩們心中那不學無的形象。
傅德冷哼一聲,直接讓他的助理跟他對話。
他低眸玩著手機,像是懶的搭理。
助理說了一大通,用四個字就能概括其核心容——
“經濟。”
所謂的“經濟”,其核心還是建立在那俱樂部能出績的基礎上。
但年年拿倒數,能有個屁的。
傅言真也直接問了:“咱們這年年霸榜倒數前三,能有多?”
傅德:“……”
他就沒怎麼管過這俱樂部,也從不看游戲比賽。
哪里答的上來。
助理忙去看微博。
即使花錢買了,也只有幾萬個。
這水要是一退……
“這AC米蘭現在要是生產足球,又能賣出去多?”傅言真看他們那心虛的樣兒有些好笑,“不過人家還是能賣出去一些,沒績好歹還有懷。”
“您這又沒又沒懷的,”他的語氣算不上多惡劣,但卻是天底下長輩都看不慣的吊兒郎當的德行,“我還以為您擱這兒洗錢呢?”
“洗錢”這話說的過分了點。
但假公濟私是真的。
也就是要刺激這膨脹到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傅德。
明擺著就是他兒子喜歡玩游戲,而他們對游戲產業本就不了解。
只憑著魯莽的原始沖進了這塊領域,還妄想能在里面扎立足。
鬧了這麼些年,窟窿越來越大。
傅言真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神也說不上倨傲,但也沒什麼客氣。
三言兩語的,就讓日漸膨脹的傅德氣的破口大罵。
不說別的,就憑是他二伯這一份,傅德覺得傅言真就不該在人前這麼跟他說話。
他親兒子都不敢用這種語氣。
會議是要做記錄的,書正埋頭記著要點。
一旁還擺著好幾只錄音筆。
不久之后,這場會議就會被傅景深一字不落的聽到。
他們這企業還有點有大家族的意味,講話不止要講理,還要留點分。
眼下,傅言真知道,他兩方面都占上風。
因為,他爺爺也都沒用過這麼凌厲的語氣跟他說過話。
其他董事大概也要掂量一下,傅德對他這大爺現在都敢這麼吼。
往后呢。
放任他這麼為所為的下去……
隔天晚上九點,傅言真還在辦公室,看著杜康給的新的投標書。
是傅氏集團最近要搞的大作。
半小時后,杜康也進了辦公室,把糟心事往他跟前一件一件的擺。
“聽說有幾個部長要離職,”杜康說,“他們都跟了好幾個項目。”
傅言真頭也不抬,還在看著文件,淡聲問了句:“哪幾個。”
杜康一一念出名字。
傅言真拿起放在桌上的RMS05。
這支鋼筆,是由瑞士鐘表Richard Miller制造的,也很有瑞士特,鋼筆上還嵌著鐘表機芯,機芯上呢,又鑲著十二顆紅寶石。
這鋼筆是傅景深在病重那年買的。
這些年,傅景深在文件上簽的名,用的都是這支帶著鐘表機芯的鋼筆。
每寫一次,便是在他所剩無多的生命里又扯下一頁。
鐘表,時間,其實是和生命掛鉤的。
這筆的分量,沉重的很。
就在傅言真說要來集團看看的那天,傅景深把這支鋼筆給了他。
筆帽揭開,筆尖緩緩出。
傅言真眼下正拿著這支RMS05在紙上,一一寫下要離職的高層的姓名。
杜康念完后,不聲地打量他。
傅言真將筆帽蓋好,放置一邊,神還是一派從容:“人可以走。”
杜康“嗯”了聲,又問:“走了以后呢?”
“人到中年丟了工作聽著慘的是吧,”傅言真了眉心,“是所謂的社會痛點吧?”
杜康似乎有些不解。
“帶關系、擾這些是不是社會痛點?”傅言真抬臉看他,眸里帶著幾分戲謔。
名單上這幾個人,他知道都是傅德的人。
傅德什麼德行他清楚的很,要不是一丘之貉他也信任不了。
每一件價值不菲的西裝,要是拿個放大鏡找一找,捉一捉,都是能找到幾只跳蚤的。
“公關好好做。”傅言真沒把說的那麼直白,“順便也找幾個老朋友的料,拿手里攥好。”
傅德肯定不想離開傅氏,搞出這靜無非就是要拿他。到時候把部事態擴大,外部的肯定也要跟著落進下石,波及價都不是沒可能。
什麼都得想在前頭。
杜康心下了然,但還得接著去試探:“這麼些年,公司都是您二伯在打理。”
他說話也只說幾分。
言下之意,傅縝這些年其實都沒怎麼過公司的心,核心的事宜都被傅德所掌握。
所以傅德才敢這麼跟他板。
就是篤定,傅景深現在不好,公司離不了他。
傅言真偏頭看向落地窗外。
夜是漆黑的,可城市并不消沉。
千萬間廣廈,想找出一間沒亮著燈的倒還難得很。
他往椅上一靠,笑:“若沒了太,不是還有燈。”
何況,把傅德比作太也是高看他。
杜康出去不久后,接到傅景深打來的電話。
如果不是傅德要的太多,傅景深并不想對他手。
長廊上燈影重重。
傅景深有些蒼老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杜康聽著,心里覺得有些悲戚。
傅景深老了,他何嘗不是呢。
一時間不自覺地轉過,視線看向那扇已經合起來的大門。
明晃晃的線從門底的罅隙里溢出,傅言真還在那里看他給的文件。
他把剛剛的對話轉述給傅景深:“爺他說,若沒了太,還有燈。”
傅景深長舒一口氣。
他稀罕的就是傅言真上的這子魄力。
電話掛斷,傅景深轉過椅,駛向窗前。
看著那茫茫一片蒼山,許久無言,想起從前的許多事。
一把老骨,終是遲暮。
現在的記憶力也不太好,不記得傅言真那時是幾歲。
只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參加比賽,但拿到的績并不理想。
小孩輸了比賽很不開心,沉著一張臉,本來就不怎麼說話,一時間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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