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在上過凍的路上,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響。馬車十分安靜,季聽垂眸似乎在想事,牧與之難得沒了笑意,一臉冷凝的坐著,唯有張盛和扶云不知所措,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半晌,季聽突然擊了一下掌,恍然大悟道:“申屠川剛才那話的意思,是以為我懷孕了是嗎?!”
“你才反應過來?”牧與之掃了一眼,“看來殿下是過年吃得太好,整個人都圓了一圈,申屠大人才會有這種疑。”
“……我才不胖,他會這麼誤會,估計是因為剛才我在他府上吐了兩回。”季聽說完又有些無語,直男的腦可真夠大的,不過是干嘔幾下,就腦補出懷孕的事來了。
扶云一聽季聽吐了,急忙問道:“殿下可是不舒服?”
“嗯,有一點吧。”季聽腦子里還想在別的事,因此有些敷衍。
扶云皺眉:“都吐了,怎麼會是只有一點,待會兒還是大夫來看看吧。”
“我吐完舒服多了,先等等吧,若是明日還不舒服,那時候再大夫過來。”季聽打了個哈欠,一時間有些疲累。
扶云還想說什麼,被牧與之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好安靜下來不說話了。一行人一路無言到家,下了馬車后,季聽扶云帶著張盛走了,自己卻站在原地看著牧與之。
“殿下有什麼想問的?”牧與之似乎早有預料。
季聽臉上的笑淺了一分:“上次你從宮里拿回來的糕點,是申屠川給你的吧?”那東西既然總共就兩盤,牧與之應該是拿不到的,只是當時也想不到還能有誰來送,便覺得是皇帝賜給牧與之的。
“是。”牧與之坦然回答。
季聽揚眉:“這些年你們一直有聯系?”
“倒算不上聯系,只是私下見過幾回。”牧與之含笑。
季聽沉默一瞬:“家里還有什麼是他給的?”
“殿下前段時間做裳的蜀錦,這兩日送給張盛未婚妻的發釵,院子里那座紅珊瑚,還有后園栽種的牡丹……”
“……你就說這家里還有幾樣不是他給的吧?”季聽越聽眉頭皺得越,最后干脆打斷了他的話。
牧與之想了想,微微搖頭:“太多了,一時間有些區分不了。”
聽半是無奈半是無語的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半晌,有些道:“往日家里添置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我以為都是你買來的,也沒有想過會是他給的。”
“那倒沒有,殿下難道不覺得,有許多東西選得都不太符合公主府的喜好嗎?”牧與之輕笑,“申屠大人送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像他送您的那箱披風一樣,都被束之高閣了。”
季聽愣了一下:“你是說……”
“除了他,與之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送殿下披風。”牧與之溫道。
季聽遲鈍的看著他,突然想到那些披風糙的針腳,還有前些日子在申屠川指上看到的點點傷痕……之前還覺得他怎麼會這麼奇怪的傷,現在突然覺得,那些披風似乎是他做的。
“殿下?”
季聽回神,別開臉淡淡道:“就算他要送,你也不該收人這麼多昂貴的東西。”申屠川不是會貪墨的人,恐怕他所贈之,除了賜便是用俸祿買的。
“如今皇上對公主府多加苛責,商行也被迫得不如往常,若有人愿意為公主府出份力,與之自然不好拒絕。”牧與之垂眸笑道。
“所以你就收了申屠川的東西?”季聽看向他。
牧與之沉默一瞬,無奈的笑笑:“殿下覺得與之是那種人?”
“那為何要收?還瞞著我去收?”季聽對他的答案還介意。
牧與之垂眸:“一來是不想與他徹底鬧翻,二來是收了他的東西,也算是安一下他的心,免得他哪日實在忍不了了,跑來找殿下的好。”
季聽突然無話可說了,所以牧與之也知道,申屠川這些年一直還心悅,只有蠢得要命,這麼長時間以來從不相信這件事。
眼眸微微:“我不懂,既然他還這麼喜歡我,為何這幾年要故意無視我?”
“因為他除了殿下,還有別的不可割舍的事,”牧與之神淡淡,“若是跟殿下太近,皇上會防備他不說,殿下也會跟著危險。”
季聽頓了一下,眉頭擰了:“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牧與之沉默許久,突然笑了出來:“無非是位極人臣,一人之下。”
“他如今難道不是已經做到了?”
牧與之噙著笑頷首:“算是吧,所以殿下日后見著他躲著點,申屠大人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容易,千萬不要阻礙了他。”
“……我自然不會。”說得好像是絆腳石一樣,季聽沉默一瞬,氣哼哼的轉回房了。
牧與之獨自站在庭院,半晌看向角落:“人都走了,還聽?”
“我若是不想你發現,你便不可能發現。”褚宴抱著刀從角落里酷酷的走過來。
牧與之嗤了一聲:“褚爺武功高強,牧某自然不及你。”
“別廢話,我問你,申屠川到底想做什麼?”褚宴冷著臉問。
牧與之掃他一眼:“我說了,位極人臣,一人之下。”
“他要做誰的臣?”褚宴不比季聽,自然不被他糊弄。
牧與之垂眸掩下笑意:“你心里清楚。”
“你便任由他這麼做?若是失敗了怎麼辦?”褚宴有些惱火。
牧與之平靜的看向他:“他與我公主府年多前便已經決裂,若是失敗了,關公主府什麼事?”
“話不是這麼說……認識這麼多年,我倒是不知道你是如此膽大之人,竟然連最基本的忠君國之道都不懂了。”褚宴心有些別扭。
牧與之臉不變:“皇上和殿下,若要你選其一,你會選誰?”
褚宴一愣,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這、這有什麼可選的,我忠心殿下,但不代表一定要去推翻皇上吧?!”
“若是一定要呢?”牧與之輕嗤一聲,“如今皇上將公主府打至如斯地步,卻還不善罷甘休,說明不管公主如何卸權,他對公主都不會信任,而一個不被君王信任的人,隨時都如履薄冰,哪日出格一分,便是萬劫不復,你忍心殿下如此?”
“……”
“不說話了?”牧與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褚宴,我只問你一句,你是效忠誰的?”
“自然是公主殿下!”不管是他也好,還是牧與之扶云也罷,都是當初被公主救了命又給了家的人,他可以為了公主做一切事。
“那便好了,還有什麼可糾結的,此事無論如何殿下都不虧,不,便維持現狀,了,殿下便是世間最尊貴的人,再無人敢給氣,難道這還不夠嗎?”牧與之平靜的看著他。
褚宴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后緩聲問:“你怎麼確定,申屠川是要扶殿下上位,而非自己做皇帝?”
“他自己做皇帝?”牧與之嗤笑一聲,“且不說他孤家寡人一個,縱然能籠絡住天下臣,也無法武將低頭,就說他對殿下的,你真當這年我什麼都沒做嗎?”
這些年他早就一遍又一遍確認,申屠川是真心喜歡公主,哪怕公主邊有許多男人,哪怕公主未曾對他心,可只要公主一聲令下,別說這江山,就算是要申屠川的命,申屠川也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給出來。
褚宴怔了一瞬,眉頭皺了起來:“我怎麼覺得,這事做的有些不地道?”若申屠川功了,殿下便是最大的利者,若是失敗,殿下也沒有毫損失,從頭到尾只有申屠川一個人在承擔風險。
“地不地道,得他本人說才行,你我就別替他覺得了。”牧與之笑了一聲,轉朝自己的別院走去。
這邊季聽回到臥房,滿腦子都是今日出了丞相府大門后,申屠川沖過來時眼睛通紅的模樣。在床上翻來滾去,覺得今夜就別想睡了,可剛冒出這個想法,就開始犯惡心,撲在床邊嘔了一聲。
雖然什麼都沒吐出來,可趴了半天還是眼睛都淚汪汪的了,爬起來喝點水,把惡心下去,臉蒼白的回到床上,轉眼就睡了。
本來以為晚上干嘔幾次就好了,結果第二天一早癥狀有增無減,吃點東西就吐,臉更加不好了。
被突發急病折磨的季聽,暫時忘了申屠川,癱在床上等著褚宴大夫過來。扶云在一旁擔憂的看著,猶豫了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
季聽虛弱的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就直說。”
“……殿下,您不會是真的懷了吧?我看廚房的嫂子,懷孕時跟你這一模一樣。”扶云擔心又期待,擔心季聽的,期待有一個小公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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