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涼蟬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姜平軒，對他了解有限。

全部的印象, 就僅限于姜平軒態微胖, 嚴肅刻板，平時都待在書房。

但是姜云庭卻覺得, 這次父親回來之后，有一點微妙的不同。

是怎麼個不一樣法，他也說不上來。

這日他練完了, 著自己胳膊上前所未有的結實的，突發奇想的想去母親那里撒撒，順便邀邀功。

在這件事上他是個行派，這麼一想, 立刻顛顛的跑去了。

因為想給母親一個驚喜, 也沒有讓人通報，直接就往母親起居室走。

靠近母親起居室的時候，他卻聽到了房間有兩個人的說話聲。

一個聲音毫無疑問是母親的, 另外一個聲音，聽著跟父親很相像。

可是剛才他進過書房的時候，分明就看見福伯站在書房門口。

一般都是父親在書房的時候，福伯才會在門口候著的，他還以為父親這會在書房。

姜云庭有點懵，推開門, 探進半個頭去。

果然，起居室里，母親正在和父親說話。

父親的臉上居然還有表。

因為驚奇, 姜云庭一時忽略了很多細節。

“爹，娘，你們都在呀。”姜云庭推開門進去，準備按照計劃繼續炫耀。

雖然父親一向嚴肅，見到他的時候，自己都下意識的張。

但畢竟是自己父親，姜云庭其實還是很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現，讓他夸贊自己的。

擇日不如撞日，母親正好在，還能幫他多說兩句好話。

然而，姜云庭的炫耀剛剛開了個頭，就被父親止住了。

姜平軒打斷他道：“我還有事，先回去書房了。”

姜云庭說了一半的話沒有繼續下去，呆呆站在原地，點了點頭。

姜平軒走到門口，即將踏出門檻去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你那個陪練，是哪里找來的？”

姜云庭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上沈放了，住心里還橫竄的失落，回答道：“是姐姐之前從大街上遇見，帶進府里來的……”

他不好說姐姐的面首，挑揀了一個詞換上：“帶進府里來的隨從。”

姜平軒點了點頭，道：“你把他到我書房來吧。”

等到姜平軒轉了，姜云庭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

剛才母親和父親究竟在說什麼？

他進來的那個瞬間，他們的表好像都很冷。

姜平軒回了書房。

不過，他先等來的不是沈放，而是姜涼蟬。

姜涼蟬已經在書房門口等了他一會了，也是看到福伯，以為他在書房，卻被福伯攔在門外。

福伯攔住，說老爺現在有要事在忙，不讓進去。

姜涼蟬今天也沒有別事，就是打算來找爹爹商討事的，聞言干脆不走了，說就在門外等。

福伯好像有點著急，勸著走。

結果姜涼蟬還沒走，就看到原本應該在書房有要事的姜平軒，從庭廊那頭走過來了。

姜涼蟬：……

扭頭看一眼福伯。

福伯只好裝作沒有看到。

姜平軒沒想到姜涼蟬在等，但是沒有像對待姜云庭那樣冷淡，而是直接開了書房的門，讓進來：“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姜涼蟬是來找姜平軒說退婚的事的。

之前都跟母親說好了，等到父親回來，就可以跟他提一提，讓父親來出面退了楚家的婚約。

姜涼蟬估量著，以現在跟父親的關系，想要參與姜平軒朝廷上的事，勸阻他遠離太子，讓他不要得罪沈放，這不可能。

但至退婚這件家事，以兒的份，找找姜平軒還是沒有問題的。

姜涼蟬估算過，姜平軒應該大概率會同意退婚。

之前還沒有及笄的時候，父親就特意過問過的意思，說如果不想結這門親事，可以回拒掉。

不管在外面如何，至在家里，應該還是在兒親事上，會更注重兒的父親。

何況，父親回來之前，母親也說過，如果那楚家著實過分，讓把況如實跟父親稟報就好。雖然現在親事拖得時間久了，退婚會比之前難理，但父親應當不會拒絕的。

姜涼蟬等到姜平軒坐定之后，就開口道：“父親，跟楚家的婚約，我想退掉。”

姜平軒抬頭看，嚴肅的臉上顯出幾分蒼老來。

他平靜的問道：“為什麼？”

姜涼蟬把想好的緣由都解釋了一遍。

楚家攀炎附勢，楚青人品不端，并且沾三捻四，不是良配，種種緣由，都陳述了個遍。

姜平軒聽說完了，手指無意識的挲著鎮紙，半晌沒說話。

姜涼蟬心里有點不太好的預。

果然，姜平軒開口了：“你的意思，我聽懂了。”

他話鋒一轉：“但是，楚家的婚事，不能退。”

姜涼蟬蹙起了眉頭，有點著急的道：“爹爹，這楚青明明……”

姜平軒平靜的打斷了的話：“楚家的婚約早就定下了，不能更改。”

他在姜涼蟬開口之前，道：“不但不能更改，這次隨陛下私訪，正好我和楚大人一路同行，給你和楚青挑了一個好日子。三月二十六，是個吉日，適宜親。我已經讓人開始準備了，這幾日就讓人上門給你做嫁，你安分的在家等著。跟楚家撕毀婚約這種話，我不希再聽見第二遍。”

姜涼蟬沒想到，來找父親退親，不但沒退，反而還加速了婚期。

而且，聽這意思，姜平軒在回來之前就已經定好了婚期了。

一陣怒火攻心，姜涼蟬對他那點勉強能看得過去的印象也被撕碎了。

在這個世界里，長有序，尊卑有別，尋常況下，兒是不允許頂撞父親的。

姜涼蟬不但頂撞了，還跟姜平軒大吵一架。

但是，無論怎麼吵，怎麼憤怒，怎麼堅決不同意。

姜平軒給的，就是一句話，一個表：“婚期已定，你老老實實回去等著。”

姜涼蟬氣得兩眼發黑，不想再多看他沒什麼表的臉了，憤怒的轉出去。

推開門出去的時候，沈放正站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姜平軒一抬眼，看到門口的沈放，沉聲道：“你來了？進來。”

沈放沒，卻看著姜涼蟬的左臉。

姜涼蟬剛才氣急了，用力拍了一下書案。書案上的青釉彩瓶被波及到，倒了下來，正好磕在角幾上，磕得碎。

碎片掉落的時候，剛好劃過了姜涼蟬的左臉，在臉上劃出一道小小的劃痕。

姜涼蟬因為生氣，也沒有注意到臉上的微疼。

心底正火著，跟沈放草草打了個招呼，怒氣沖沖的走了。

走了，沈放才斂下眉眼，進了書房。

姜平軒這次的語氣竟然溫和了很多：“沈公子，請坐。”

他試圖寒暄幾句。

沈放的目掃過地上還沒來得及打掃的花瓶碎片，冷淡道：“不必了，有什麼事，您直說吧。”

一個府里的隨從，按說是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跟老爺說話的。

但是沈放沒有收斂，一無名的火氣在他心里慢慢燒著。

剛才他在門口，也聽到了一些。

姜涼蟬因為太憤怒了，聲音就沒有特意控制。

他從的字里行間，大概也聽明白了。

呵。

果然還是那個姜平軒。

姜平軒常年居高位，上威很盛，尋常百姓見了他張有余，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這麼不敬的對待了。

不過，他竟然沒有計較這個第一次被他召見的隨從的態度。

姜平軒示意福伯關上門，而后道：“有件事，想請沈公子幫忙，請沈公子務必不要推辭。”

福伯機警的把書房的門關上，這次他吸取了經驗，把書房守得更加嚴。

書房里的談話，被牢牢地守在了里面。

姜涼蟬坐在屋頂上，抹著眼淚。

明知道在冷風里面掉眼淚會皴臉，而且吵了之后獨自躲起來哭，也很沒出息。

但眼淚它就是自己不爭氣的掉。

說實話，進到這個世界，見到姜云庭和母親之后，心里一度很這個世界。

至，很這個家。

愿意付出一切去將這個家從未來的深淵里拖出來。

因為在姜云庭和母親上，得到了之前的自己拼命想要得到，卻得不到的家人的。

以為，有這樣的母親，有這樣的弟弟，想必還沒謀面的父親，應該也是一個慈的父親吧？

甚至地想過，哪怕這個世界的父親，真的跟現實世界里那個拋妻棄子離婚另娶的父親長得一樣，也會努力地去把他當做完全不同的人，努力地像母親弟弟那樣去對待。

可是沒想到，等著的，會是那樣一個在書案后，沒有表，沒有多余的話，沒有一點父親的溫的男人。

姜涼蟬又狠狠地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