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爺一心風弄月,多半不管這事;還有茶行里大多數人應該都不知。但管他呢,大染缸里掉進一碗墨,已然黑了。
今日事過,他們多半還會故伎重演,騙下一批豬仔出洋。
想起蘇敏說,我救不了這許多人。
其實何止是他。在今后的漫長歲月里,史海中浮出的那麼多仁人志士,從軍的從商的學醫的教書的,又何嘗救得這許多人?
林玉嬋不覺煩躁起來。要不是多此一舉,非要放這批豬仔,和蘇敏眼下也不會狼狽地漂在江里。
蘇敏半閉著眼,似乎看穿了心事,輕聲笑著給補刀。
“阿妹,我先前沒看出來,你這麼喜歡濫做好人。”
“我?”林玉嬋失笑,“過獎。”
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林玉嬋自己心里清楚,唯一的生存目標就是茍到大清完蛋,走到現在的每一步,都是為自己的未來打算的,堪稱自私自利典范。
怎麼就濫好人了呢?
不過救人這事的確做得欠考慮。取一條干凈巾,把蘇敏的傷口輕輕蓋住,用舊扎好,一邊小聲自我檢討:“第一次發群眾運,沒經驗。以后要改進一下斗爭方法。”
蘇敏:“……”
又講客家話了。
他提高聲音:“紅姑。”
紅姑在外面劃船,擔心敏爺傷勢,又不好意思進。聽他了,才放下槳,腦袋往艙門里一探,差點嚇回去。
“乖乖,這是被鯊魚咬了嗎?”
蘇敏:“紅姑,煩你拿一件干凈裳,給林姑娘換上。再將船泊到河南島海幢寺下碼頭。你掌舵之技高超,切勿讓旁人知覺。否則你只能再回一趟老家。”
紅姑心中疑慮愈盛,但還是點頭照辦。
船行靠岸,林玉嬋才意識到,所謂“河南島”,就在珠江南岸,是后來的廣州市海珠區,廣州塔、中山大學的所在。
但現在海珠區地廣人稀,大部分還是農田水塘,其中點綴著宗祠民居。靠岸一座寺廟,霧氣中亮著長明燈火。波浪卷過船舷,送來夜半鐘聲。
紅姑汗,笑道:“這就是海幢寺?我隔岸總見它燈火,可沒去拜過,聽說里頭怪里怪氣的。”
蘇敏只是微笑,“最近走衰運,我去拜拜。紅姑,再見。”
紅姑笑容凝固。說走就走,敏爺也真夠絕的。
林玉嬋趕過去安:“他痛糊涂了。等得空,我帶他去謝你。”
話音剛落,手心一,讓蘇敏塞了塊帶的鷹洋。
會意,哭笑不得。這人一點不糊涂。
知道紅姑肯定推辭,鷹洋干凈,悄悄留在船頭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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