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顧九思忙看向周高朗,恭敬道:“周大人……”
周高朗擺擺手,沒有多說。
江河讓柳玉茹先行退下,便領著顧九思一起去了議事殿,顧九思過去的時候,發現議事殿正在換著牌子,張鈺見顧九思奇怪,解釋著道:“日后這里要改‘集賢閣’,就是我們議事的地方了。”
說著,江河想起來,詢問道:“況玉茹和你說了吧?”
顧九思點點頭:“大致已經知道了。”
“先進去吧,”江河同顧九思道,“的,我們再說一遍。”
顧九思應著聲,同這些人一起走了進去。
進了屋中后,幾個人各自就坐,江河將詔容重新說了一遍,顧九思靜靜聽完,慢慢想起來:“那如今陛下如何了?”
這里的陛下,自然是指范玉。
所有人對看了一眼,周高朗才道:“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過來,自個兒把自個兒關起來哭了三天,然后就要開始納妃了。”
周高朗說著,嗤笑了一聲:“要不是古尚書拼死攔著,現在怕已經躺到人床上去了。”
“周大人,”江河聽著周高朗的話,端著茶道,“您的行程安排好了?”
周高朗聽著這話,臉頓時冷了下來,他盯著江河,怒道:“你不去管管宮里那位,你來管我什麼時候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等著我一走,你就去給他小子送人!你們一個個,”周高朗指著默不作聲的眾人,“生前和老范稱兄道弟,如今老范去了,他兒子連孝都不服,你們就這麼看著,有你們這麼當兄弟的?!”
聽到周高朗這麼吼,所有人臉也不太好看。
顧九思聽著四個人爭吵,看了看周高朗,又看了看另外三個喝茶不出聲的人,他終于道:“周大人,其實諸位大人,也不過是在完先帝的吩咐罷了。”
范軒已經清楚知道自己兒子是個貨,早已不報希,甚至于詔書中對于自己的喪事,都是從簡為宜。
周高朗得了這話,他眼中似悲似痛,終于是站起來,出門道:“我走了。”
“我送周大人。”
顧九思也跟著站起來,追著周高朗出去。
周高朗疾步走了出去,意識到顧九思跟上來,周高朗怒道:“你不去跟著你舅舅,你在這里跟著我做什麼?”
“周大人是伯樂師長,過去提拔之恩,九思莫不敢忘。”
顧九思恭恭敬敬行禮,周高朗聽到這話,冷靜了許多。
顧九思畢竟是他的人,而江河也并非與他敵對。他如今只是因為范軒的死,發泄于眾人罷了。
其實顧九思說的他明白,他如今是破罐子破摔和范玉撕破臉了,他馬上就要去幽州,也再不怕什麼。可剩下幾個人的任務,卻是要穩住范玉的。
顧九思見周高朗神鎮定下去,平靜道:“其實周大人要做的,九思十分贊同。”
周高朗看著顧九思,他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若有一日,”顧九思看著周高朗,雙手放在前,恭敬道,“九思始終是周大人的幕僚。”
周高朗愣了愣,片刻后,他沉聲道:“你這話我記住了。回去吧,”他加重了字音,“顧尚書。”
顧九思再行了一禮,送走了周高朗。等他再回來時,人已經散了,只留了江河等著他,江河見他回來,笑了笑道:“說了些什麼?”
“送別而已。”
顧九思有些疲憊,同江河道:“先回去吧。”
江河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出門,張祥聽到他們出宮,親自來送他們。
范軒死后,這位老太監仿佛也一下子蒼老下去,他念叨著范軒生前一些瑣事,等到了宮門口,顧九思終于想起來道:“陛下有沒有提過他賜我的天子劍……”
“陛下說了,”張祥笑起來,“您拿著,本就是要給您的。”
顧九思聽到這話,愣了愣,他轉過頭去,看著那巍峨宮城,好久沒有出聲。
江河用扇子拍了拍他,笑道:“看什麼呢?”
顧九思回過神來,慢慢道:“其實陛下下棋很好。”
“嗯?”
江河聽到顧九思沒頭沒腦一句話:“你說什麼?”
顧九思搖了搖頭,沒再說話了。
兩人各自回了各自的屋里,回去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已經晚了,顧九思覺得天黑的,他覺得很疲憊,等走到房門外的時候,他聽到了柳玉茹哄孩子的聲音。
柳玉茹聲音很溫和,給孩子說著笑話。
孩子大概是不大明白的,只是定定看著柳玉茹說話。顧九思站在門口默默看著,他覺此刻的柳玉茹像是另一個世界,明亮又溫暖。
柳玉茹察覺顧九思回來了,抱著孩子,轉過頭去,笑著道:“回來了?吃過飯了嗎?”
顧九思沒說話,他突然大步走了過去,蹲下來,將娘兩抱在懷里。
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后,笑著抬起手來,覆在他的發上,聲道:“累了吧?”
顧九思悶悶應了一聲。
柳玉茹接著道:“先睡一覺吧。”
說著,柳玉茹把印紅了進來,讓印紅把孩子帶了下去,拉著顧九思起來,給他去了外,隨后拉著他躺倒了床上。
抱住顧九思,只說了一句:“睡吧。”
得了這句話,顧九思竟就什麼都不想了。
一覺睡了很久,等醒來的時候,周高朗已經走了。
周高朗離開東都后,所有人終于才放下心來,知道這一劫是度過去了。
范玉不管事,他每天都在宮里醉生夢死,所有人也不敢管他,期初禮部有幾個不懂事的固執人往他宮門口一跪,這位年竟就把人當場斬了。
這事震驚朝堂,江河趕著過去理,但又能如何理?只能將事草草遮掩了去。
但至此之后,的確再沒有人敢去管范玉了。
管他做什麼呢?
所有人都明白——不過是個花架子,真正的權力,全在集賢閣。這位小皇帝,只要伺候好,就夠了。
有了這樣的認知,一切便有條不紊運轉下去。范軒死后四十九日,終于出殯移去了皇陵。
他出殯那日,范玉終于出現了。
他瘦了很多,眼窩深陷,周縈繞著一冷之氣,眉眼全是戾氣。
或許是范軒不在了,他再也不用遮掩,整個人看上去沒有半分皇帝的樣子。
一路上所有人哭哭啼啼,這種場合,便是裝都要裝半分樣子的,但范玉沒有,他甚至還笑了,范軒棺槨下葬之前,他沖到范軒棺槨前,狠狠拍打了幾下,低聲說了什麼,然后才讓人將范軒的棺槨送土中。
所有人看在眼里,但輔政大臣都沒說話,有禮部那幾個前車之鑒,誰都不敢說了。
在荒唐又沉寂中,范軒終于土為安。
當天晚上,范玉大興歌舞,在自己寢宮鬧了一晚上。
他喝了許多酒,將一個舞姬拉到懷里時,舞姬笑嘻嘻塞給了他一張紙條。
范玉拿到紙條愣了愣,他一把推開舞姬,打開了紙條,紙條上是子商的字跡,寫著兩個字——已歸
而后是子商的落款。
范玉縱使不算聰明,在看到這個紙條時卻也明白,子商若是回來了,肯定是要見他的,可如今他卻一個影子都沒有,還要讓一個舞姬傳話,必然是被人攔住不能見他。
范玉頓時怒從中起,他站起來,踹翻了桌子,大喝出聲:“子商!朕要見子商!子商來覲見!”
所有人都被范玉嚇到,范玉拔了劍,指著侍衛道:“給朕把子商找來,半個時辰,朕見不到子商,那就一刻鐘殺一個人!”
在場所有人瑟瑟發抖,他們都很清楚,這個皇帝絕不是玩笑。
有了這樣的命令,子商很快被找來。
子商看著范玉,笑著行禮,恭敬道:“陛下。”
“你笑什麼?”
范玉盯著子商,冷聲道:“你看上去并不恭敬。”
子商沒說話,他看著范玉,許久后,他嘆了口氣,走上前道:“陛下,這些時日,您苦了。”
“朕什麼苦?”范玉冷笑出聲,“朕是皇帝了,坐擁天下了,還是苦嗎?”
子商搖了搖頭,他坐下來,看著范玉道:“這天下是先帝留給閣的天下,陛下不過是先帝豎給他們的靶子罷了。”
“你胡說!”
范玉猛地拔了劍,指著子商,子商給自己倒了茶,淡道:“先帝不過是打算讓陛下當個吉祥,穩住人心罷了。陛下說自己是皇帝,陛下想做什麼,”子商似笑非笑看向范玉,“就當真能做嗎?”
范玉沒說話,子商眼中全是了然:“陛下,我讓您問先帝的話,您問過了嗎?”
范玉抖著。
子商見他反應,眼里帶了幾分憐憫:“看來,在先帝眼里,哪怕是骨至親,也抵不過江山啊。陛下,先帝為這江山犧牲了一輩子,看來您也得學習著先帝,為這百姓江山,勞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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