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珊娘都是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袁長卿以為和自己一樣,是既興又不安,便握著的手,安地攏著的肩。
其實自七八天前,珊娘該來的月信沒來后,他心里就開始躁了起來。只是他行事一向講究個穩妥,在沒有確定以前只不聲,連對珊娘都不曾過一個字。
且自他了翰林院后,就又開始跟老和尚學起了醫。之前他就常拿珊娘做實驗,天天都要拉著診一回脈,如今更是一早一晚都要來上一回。珊娘只當他是學出了什麼心得,也不曾在意,哪里知道他心里暗藏著的那點小。
然后,于三天前,他忽然似診出了一點端倪,卻到底不敢確信,直到昨天晚上,那種脈象再次出現,他才背著珊娘,急急命小廝連夜出城去請德慧老和尚過來。今兒一早,那種脈象又出現了。偏今兒是祭祖,二人都無法缺席,加上德慧還沒進城,他也只能按捺下自己,帶著珊娘去了袁府。
一路上的提心吊膽就不說了,到了那府里,他的眼也不曾離開過珊娘一刻。便是珊娘看到他在看,也只當他是擔心在這府里人欺負,都不曾留意到他的眼里抑著的那份激,直到老太太的話一下子中他的要害,他一時沒能忍得住,便這麼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等二人回到府里時,果然德慧和尚來了。袁長卿沒想到的是,五老爺和五太太居然也在。
卻原來,五老爺和德慧原就是畫友,袁長卿派涼風去請德慧時,五老爺正好帶著五太太出城賞雪景,就借住在德慧掛單的寺里。涼風連夜跑來時,五老爺正跟德慧和尚下著棋,要不是涼風再三保證,大爺和看著都好的,且那個時辰城門已經關了,五老爺怕是就得催著德慧和尚連夜進城了。
自袁長卿說出自己的懷疑后,他就似再也抑不住自己了,德慧和尚給珊娘診脈時,他兩只眼牢牢盯著德慧的臉,好像希能從他臉上看出診脈的結果一般。
五太太無意間一回頭,看到袁長卿這呆像,不由抿一笑,才剛要拉著五老爺的袖他也來看這呆婿,卻發現,五老爺的表看上去竟也不比袁長卿好多。看向珊娘,見珊娘也一臉無奈地看著,二人不都搖了搖頭。
德慧確認了半晌,才放開珊娘的手。
“如何?”老爺急切問道。
德慧搖著頭,還沒開口說話,那袁長卿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了一般,倒眾人嚇了一跳。見眾人全都著他,袁長卿不一陣訕然,趕揮著說道:“您說,您好。”
德慧看著他又搖了搖頭,道:“且先說說你診的。”
袁長卿心里那個急啊!
“哎呦,這可不是師傅考驗徒弟功課的時候!”五老爺替他說了心里話。五老爺又扯著德慧道:“你個老禿驢,賣什麼關子?還不快說!急死人了!”
德慧無奈又是一陣搖頭,老爺失落嘆道:“不是啊……”
“不是,”德慧道,“是你們太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老和尚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日子還尚淺,眼下還不好說,最好再過一個月才能更準確些。不過,若我說,應該也有個七八的……”
咕咚!
忽然,室傳來一聲椅子被推了一下的聲音。眾人順聲看去,就只見袁長卿竟又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了后的椅子。
“七、七八把握?!”袁長卿結結地問著德慧。
德慧又習慣地搖了搖頭,道:“這時候的脈息原就這樣,忽忽現的,也虧得你能把得出來。”又道,“再過些日子,等坐胎穩了,脈息也就清晰了。到時候,便不是我,你怕也能診得出來。”
咕咚!
袁長卿坐著的椅子又發出一聲響。他忽地站起來,向著珊娘沖過去兩步,偏到了的跟前,又急急剎住腳,竟似連都不敢了一般,里喃喃說道:“這、這、這……現在怎麼辦?”
見人前一向穩如泰山的袁長卿這副挫樣,五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前將袁長卿拉開,道:“該怎樣就怎樣。只若是真是懷上了,就得注意了,平常別讓爬高上梯的……”說到這里,太太忽然想起李媽媽來,忙回頭著李媽媽,吩咐著道:“不管是不是有了,如今就得注意了。這兩個人都來年輕著,什麼都不懂,媽媽得多著點心。”
李媽媽早在外面聽到了這個喜訊,正喜得合不攏,忙不迭地點著頭道:“太太放心,老爺放心。”
而五老爺,那早笑得咧到耳后面去了。“不行,”他道,“李媽媽一個定然不,且他們兩個,哪一個又是能服人管的?!得我們才行。”又扭頭對袁長卿道:“要不你們搬到如意坊去,要不我們搬過來……”頓了頓,“不不不,我們搬過來,這時候珊兒不得……”
袁長卿心里也在擔心著他倆年輕,什麼經驗都沒有,偏李媽媽看上去又不是個能干的(其實人家能干的……),便附和著老爺點著頭道:“這樣最好……”
而,自德慧的確認后,珊娘便一直沉默著。這會兒很有些說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前世的許多事都記得很清楚,連怎麼生那兩個孩子的過程,都能記起來,偏就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了,甚至連名字都刻意忘記了……有時候想,之所以忘記那兩個孩子,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想起人生中做得最錯的那件事,還有一部分原因,怕是心里也在怨著那兩個孩子,怨他們不肯原諒自己,怨他們不肯給機會,也怨他們和他們老子一樣的冷漠絕……
陷沉思時,老爺和袁長卿正認真地討論著五老爺夫婦搬過來的可能。等從沉思中回神,便聽著那二人正一本正經地在那里商量著怎麼挪屋子,怎麼安排侯玦侯瑞還有全哥兒的住。五太太則笑瞇瞇地聽著,竟一點兒反駁的意思都沒有。
珊娘忽地皺起眉,打斷他倆的討論道:“這又是做什麼?家里又不是只老爺太太兩個。不是說如今正在給全哥兒找先生開蒙嗎?還有大哥,也在說著親事。侯玦雖然了杏林書院,可每逢休沐總要回來的,怎麼說如意坊才是他們的家,他們跟著老爺太太住到我這里來,不說住不住得下,我怕他們先就要不習慣了。再說,我這里平常有李媽媽、花媽媽照顧著,家里還有那麼多的丫鬟婆子,哪還能照顧不好我?便是老爺太太不放心,那如意坊離著又不遠,你們隨時都可以過來的,又何必地搬過來,鬧得一家子不安。”好說歹說,才五老爺歇了搬過來的心思。
送走老爺太太還有德慧大和尚后,袁長卿回頭看著珊娘,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竟似擔心他的眼神重了些,都要傷著一般。
這會珊娘心正不好著,便白了他一眼,一扭,回了院子。急得袁長卿在后直喚:“噯,噯!小心些!”
氣得珊娘想跺腳,想想又怕真有了,會傷到孩子,可想到這孩子許就是前世的冤孽,心里又是一陣煩惱,于是這不知是喜是憂還是惱中,回房后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覺去了。
袁長卿不放心地跟過去,見三和五福都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換裳,又見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不悄悄松了口氣,回頭吩咐花媽媽和李媽媽,“今兒在那府里累了一天了,好好歇著,誰都別打擾。”
晚間,等袁長卿從后面的小木樓出來,回到他們的正院時,只見珊娘正靠著床頭看著書。袁長卿不一陣張,拿那書道:“看傷了眼睛。”
珊娘一陣哭笑不得,“我還沒生呢!你當我做月子呢!”
說得袁長卿又是一陣訕訕,便問著珊娘:“什麼時候醒的?怎麼都沒人去告訴我一聲兒?我明明待了的。”又道“可吃過了?”
“吃過了。”珊娘道,“是我不讓人去你的。”又斜他一眼,“你在你書房里翻了多本書?”
“沒找到合用的,回頭去藏書樓找找。”袁長卿一陣愁眉苦臉。這是珊娘頭一次懷孕,他頭一次當爹,他一切全無經驗,便和所有的書呆子一樣,“萬事只向書里尋”了……等他意識到珊娘這是在調侃他時,不由睨著珊娘道:“怎麼看起來你很是鎮定的模樣?”
珊娘又白他一眼,手搶過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書,道:“不過是肚子里多了一塊而已——且還不知道是不是的呢。著什麼急啊!”說著,的眼神微黯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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