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中,盛夏炎熱,蟬聲無力鳴。
大劉跟沈牧去錄山看林陸驍,飛機在早上八點抵達安江機場。
機場外平整的街道,艷高照,青綠草坪,旅客拖著行李步履匆匆。
大劉摘下墨鏡,定睛往來往的行人,視線被一位長勾住,“阿牧,有。”
沈牧懶得理他,手勾住他的胳膊,把人拉出去,“走吧,陸驍在門口了。”
林陸驍在航站樓外等,兩人一出去就看見路口停著一輛黑jeep外形的車。
那人坐在車里,車窗半開,正低頭看手機。
沈牧拽了大劉過去,站到車窗前,林陸驍大概察覺到罩過來的人影,抬頭,沈牧手搭著他車頂笑,大劉一聲,“驍爺誒!!”
林陸驍仍舊沒什麼緒,彎彎角,把手機丟進車前板,手扶上方向盤,偏頭示意他們上車。
沈牧坐上副駕。
大劉在后座研究他這車,北汽BJ40,配置下來十二萬不到點,“說真的,回頭把你那漢蘭達扔了,還是這種車型配你。不過你可以買jeep牧馬人,那車帥,我前天看那誰開出去泡妞,帥炸了。”
林陸驍啟車子,不以為然地扯扯角:“不帶你這麼奢侈的。”
沈牧:“這車誰的?”
林陸驍瞥了眼后視鏡,打著方向盤,漫不經心道:“隊里一小孩的。”
沈牧:“早說了讓你別來接,你還跟人借車?”
一聽借車,大劉也跟破天荒似的看著林陸驍,仔細想想,林陸驍很管人借東西,也許是格使然,他一向來不喜歡跟人借東西,記得小時候,有次在大劉家玩,還是個嚴冬,幾個小孩在后院烤火玩,結果把林陸驍在一旁的外套給燒了,零下十幾度就穿了件襯衫挨凍,大劉說借他件服。
打死都不要。
第二天就凍冒了,那是林陸驍記憶里第一次生病,小時候發育快,有點小病小痛忍忍也就過去了,但那次發燒足足燒了四天都沒退下去,之后也沒見他跟人借過東西。
打那時起,兄弟幾個就知道這人自尊心太強。
不過這車倒也不算是他借。
趙國知道他請了假要去市里呆一天,特意把車鑰匙給他,讓他開自己車去,順便讓他送點東西給安江的老母親。
大劉唏噓:“瞧把你能的,得得得,這麼幾天又收了一幫小迷弟了?擱里頭當山大王了?”
林陸驍停車等紅燈,嗤笑聲:“扯。”
五秒后。
車子重新上路,林陸驍打了個轉,先去了趙國母親家里送東西。
趙國早年喪父,母親一手把他帶大,高考畢業績不理想,后伍去了消防,家里就剩下一個母親,在一小工廠車間工作,見林陸驍來熱招呼。
林陸驍把趙國的東西遞過去,超大一包。
趙母接過,熱地留他們下來吃飯,林陸驍婉拒,跟人禮貌道別。
趙母喊住他,“阿國在隊里還聽話吧?”
林陸驍停下,“好的,您別擔心。”
“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趙母很機警。
林陸驍點頭,“嗯。”
“你老家在哪兒?”
“北潯。”
“北方啊,那遠的,怎麼會來這兒呢?想家的吧?”
林陸驍背影高大,逆著,趙母眼睛不好,微微瞇著,卻也看出了眼前這男人的沉默。
想家嗎?
還好吧。
想啊?
也還好吧。
最后趙母說:“行我也不耽誤你了,你們都注意點安全,辛苦了。”
林陸驍禮貌地跟人道別。
轉之際,就看見過路一老大爺,往他們這邊瞥一眼,高聲喝道:“哎,老嬸子,你兒子回來看你啦?”
趙母笑,跟人解釋:“我那小子哪有人家長得俊吶,這是我兒子隊友,托人來送東西的,下回國兒回來讓他上你家看你去,省得你又瞎認。”
老大爺聽言,推著老花鏡仔細一瞪眼,覺得也不太像,“是是是,這小伙子俊,趙國黑黝黝的。”
話雖這麼說。
可趙母一聽別人說自己兒子黑,又忍不住反駁:“我們家趙國那才不黑呢,健康!你不懂別瞎掰掰。”
林陸驍聽了個門兒清。
一邊往回走,一邊無奈地低頭笑笑。
記憶里,他母親端莊大方,從不與人爭辯,小時候總聽人訓他時,母親也不曾為他說過一句類似的話,是世人眼里賢良的淑,溫大方,善解人意。
卻不像母親。
而世上大多是趙母這種“口嫌直”的母親。
……
三人許久沒見。
找了個飯館吃飯,安江地方不大,開車半小時大概能把市區繞完。
林陸驍停好車,沈牧跟大劉已經敲著桌子在等了。
他走過去,拉開凳子坐下,“吃什麼?”
沈牧:“隨便。”
大劉:“這里有鮑魚麼?”
林陸驍坐在椅子上,背靠著,低頭看菜單,“你也不怕噎死。”
沈牧捅捅大劉,“給陸驍留點兒老婆本行麼?人還沒取媳婦兒呢。”
大劉訕訕,委屈:“那來個醬肘子吧。”
林陸驍看他一眼,笑了,覺得這小子模樣忒稽。
點完單,三人靠著椅子閑聊。
“怎麼樣,還行不?沒吃苦吧?”
林陸驍笑了下,“還行。”
苦嗎?
真不苦,跟以前在軍校時一對比,這點苦算啥,頂多就是生活條件比那邊差了點兒,因為在山區,熱水供應不及時,有時候冬天訓練完或者出完任務回來,沒得熱水洗澡,不也是冷水往頭頂一澆。
倒還改了不壞病。
他其實還把煙戒了點,沒以前得恨,像這種時候,基本就到門口煙去了。
現在倒能忍住一天不一支煙。
有時候實在想,也就蹲在大樓的花壇底下,悄一支。
很多時候,他都不會想起南初。
就算偶爾看到一些演員的新聞,他也不會想起南初。
只有在煙的時候。
猩紅的火一燃,那煙一過,尼古丁刺激大腦,結緩緩滾,煙草味道順著腔進。
一瞬間,就想起那人的臉。
很清晰。
他蹲在地上仰著頭,慢慢吐著煙圈,眼眸微微瞇起。
有時候他一個人,有時候跟趙國一起,趙國碎,會忍不住跟他搭腔,“驍哥,你有過人麼?”
不知怎的。
隊里的人對他的史都很好奇,除了隊長和指導員,一幫屁大的小孩對這些問題好奇的不行。
林陸驍會瞥他一眼,重新一口煙,隨著吐出的煙霧,淡聲:“有過。”
有過。
趙國至今單,好奇地問:“那現在呢?”
“沒有。”
趙國一陣憾,“不過你這樣兒的,應該不缺朋友吧,我他媽打從娘胎起就是單,至今都沒個朋友,念書的時候倒是喜歡過一個姑娘,我沒考上大學,人家也瞧不上我,跟考上大學的一起走了,當了兵之后,接的都是男的,我有時候躺床上就想,萬一我要是哪天殉職了——”
大概意識到不太吉利,話鋒一轉,低囔:“還是不給人添麻煩了。”
林陸驍站起來,把煙踩滅,手抄進兜里,推推他的腦袋,“瞎扯,照你這麼說,當兵的都不能結婚了?雖然說人有時候無理取鬧的,但確實,有了家的覺會不一樣。”
趙國仿佛聽到八卦:“嫂子無理取鬧?”
林陸驍想了想,能想起的也就是早上起床那一掌,起床氣勁兒上來的時候,真是六親不認,手邊拿什麼就呼倫過來。
“偶爾。”
“嫂子一定很漂亮。”
黑夜,風涌樹晃,枝葉窸窣。
他大方承認:“恩,確實漂亮。”
大概是南初糾正了他的審,他對人的審一直沒啥概念,看著順眼的人不多。
而南初是他越看越漂亮。
趙國那時還想,也不一定能漂亮到哪兒去吧,普通人再難道還能過明星?
一定是人眼里出西施咯。
飯館里放著一臺電視機,正播著一個某衛視的中秋晚會。
舞臺上忽然竄出一個組合,悉的前奏響起,大劉轉頭看,一眼就看見徐智藝那扭的勁舞姿。
林陸驍瞧出端倪,仰頭一指,“你倆?”
大劉低頭,支吾:“分了。”
林陸驍瞥他一眼,不作聲。
大劉跟沈牧互視一眼,隨后,大劉踟躕道:“陸驍,我得跟你說一事兒,你別生氣——”
林陸驍捻著杯子看,“嗯。”
咬,松開,又咬,大劉張不行,沈牧催道:“行了,說吧。”
大劉一咬牙:“你跟南初的事兒……是那丫頭捅給的。”
林陸驍忽而抬頭盯他看,黑漆漆眼神瞧著大劉心底一陣發慌,可還是老老實實把事全說了。
“你走后不久,我就讓阿牧去查,阿牧查到一個營銷的料提供的小號是我無意間申請廢棄了很久,我以為是被盜號了,一開始那丫頭還不承認,后來架不住我天天盤問,索就跟我攤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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