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開荒說過，李星漢那一夥人都是萬縣兵，而袁宗第的駐地在大昌，也許周開荒本不在乎有一天騙局被揭穿，反正他們將來也不會駐紮在同一個地方。想到此鄧名覺得周開荒真是個不管不顧的傢伙，將來說不定又在戰場上爲友軍，這樣欺騙人家就不怕留下後癥麼？

鄧名不能由著周開荒再漫無邊際地吹噓下去，見不人都對周開荒那句“家學”的判斷一副心有慼慼焉的模樣，鄧名就開始進行解釋份前的鋪墊工作，在營衆人紛紛點頭稱是的時候堅決地搖頭否認：“這話不對，我只是看了一些書，對祖皇帝的這段實比較瞭解罷了。”

“您識字啊。”一個已經喝多的軍傻頭傻腦地道。說這句話的人也是不走腦子，他話一出口就覺有些不對。

這句話立刻遭到許多人的同聲呵斥：“糊塗，殿下還能不識字麼？”

周圍責罵聲響起後那個軍滿臉慚愧，起向鄧名行禮道歉。

在這個時代，軍中認字的人實在太了，比如譚文的軍中除了師爺就不知道還有誰是識字的，就是統帥譚文本人認字也非常有限，大部分文書工作都要師爺代勞。像鄧名這樣年輕識字的讀書先生這個軍前所未見，就口說了這麼一句。

大家的反應讓鄧名啞然，他有些吃驚地試探著問道：“你們應該也都識字吧？”

在鄧名看來，在座的都是軍，尤其是周開荒他們幾個，不是一軍之主的近衛軍，就是頗有威的中層軍，而趙天霸更是中央政府派來的使者。可鄧名的問話引起的卻是一片否認聲。衆人在搖頭的同時也覺到鄧名對下的一無所知，無論是周開荒、趙天霸還是李星漢，所有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識字的。從這十幾年的戰中長起來的年輕川人，他們悉戰爭和死亡，對文字和歷史卻是一無所知。

聽到衆人稱讚自己的見識廣博，鄧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對袁宗第聲稱是個失憶的讀書人，這樣他不得不把對李星漢坦白的計劃延遲，重新設想如何說出一個能令人信服的出。鄧名還有些心虛地了周開荒一眼，幸好，並未從周開荒的臉上看到什麼疑之。鄧名估計對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今晚的表現與之前的說辭有矛盾，不過這個破綻如何彌補也讓鄧名頗爲頭疼。

周開荒又是兩大杯酒下肚，嗓門變得更加洪亮了，拍著李星漢的肩膀道：“李兄啊，我們兩個也算是患難之了，再瞞著你也不合適……”話說了一半，周開荒突然打住，向鄧名：“殿下，卑職覺得還是不要再對李千總他們瞞爲好。”

“我早就這麼想了，早就該實話實說了。”鄧名心裡說，雖然他不明白周開荒怎麼突然改主意了，但是這個想法很合鄧名脾胃。鄧名重重地點頭，還暗自出了口長氣：“周兄去替我解釋應該會好一些，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爲自己辯解，爲啥要欺瞞這麼久……嗯？既然要實話實說，他爲啥還要喊我殿下？”

未等鄧名想明白這個道理，得到首肯的周開荒先讓大家安靜下來，又故弄玄虛地環視了一圈，然後高聲對營中衆人說道：“大家都知道殿下其實不是韓世子，對吧？”

衆人紛紛點頭，立刻有人出聲猜鄧名是東安王一系，而李星漢等四川人都盼這個頗有英武之氣的宗室子弟就是世代居住在四川的蜀王后裔，所以暗暗猜測他是蜀王之後。

“不是東安王，也不是蜀王，更不是秦王……”周開荒嗓門越來越大，衆人的胃口也被他越吊越高，只有鄧名例外，他剛剛有些放平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中涌起了一不祥的預。

“殿下是烈皇嫡系，三太子是也！”周開荒得意洋洋地說出了答案。除了趙天霸以外，所有人的臉上無一例外地出了不可思議之，接二連三地發出無數聲驚呼——袁宗第的手下們也都沒有例外，這個效果讓周開荒到很滿意，脯因爲得意而高高起。

“殿下怎麼會來四川的呢？”

“殿下爲什麼要到靖國公的軍中呢？”

陣陣驚呼過後馬上就有許多問題響起，大家一邊提問，一邊向鄧名看去，急切地尋求著答案。

在周開荒宣佈答案的時候，鄧名和衆人一樣的吃驚，比大多數人強的就是沒有喊出聲來，大量的問題向他撲面而來的時候，鄧名竟然呆了，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

“殿下什麼時候來的四川？”李星漢也在大聲地提問：“這麼多年來殿下一直在何？”

最初的震驚過後，李星漢第一個念頭就是周開荒在撒謊。他先看了鄧名一眼，覺得對方臉上茫然的表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接著他又向另一個應該深知的傢伙——趙天霸，後者波瀾不驚的樣子讓李星漢對自己的判斷又有點懷疑——或許三太子是沒想到周開荒真的和盤托出了？但如果不能得到合理解釋的話，李星漢是無法打消自己的懷疑的。

此時周開荒心大好，覺得晚宴上自己真是風頭無兩，大家看著鄧名的時候，他滿面春風地觀察著衆人臉上驚訝的表，越看越是開心，全然沒有注意到從鄧名那個方向投來的一雙仇恨的目。稍微緩過來些的鄧名嘿嘿乾笑了幾聲，如果不是知道周開荒武藝高強遠在自己之上，他真想一子把對方掄倒在地。

“好你個周開荒，你是不把我死不算完啊。”鄧名心中大罵不止，現在他腦子裡一片混，本不知如何是好，就繼續把球踢給周開荒，用手一指肇事者對大家含糊答道：“就由周千總來說好了。”

以鄧名想來，既然周開荒敢如此大吹法螺，那他就一定有圓謊的辦法。鄧名以前一直覺得自己還有點急智——這個信心是從矇蔽袁宗第，讓他相信自己是讀書人這件事中得來的。但是現在鄧名必須承認自己腦子完全不夠使，所以只能寄希於周開荒，盼這個大話王能夠把他自己說的話圓上。

但出乎鄧名意料的是，周開荒不但沒有肩負起自己的責任，反倒“咦”的一聲，驚詫地反問鄧名：“這個卑職怎麼會知道？殿下您又沒有和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