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康熙登基以來，太皇太后只要是聽說幾個輔政大臣一起來找就知道沒有好事，不過康親王和遏必隆離開京師後大半年來，留下的三個輔政大臣倒是沒有一起來煩過。

今天太皇太后一邊喝茶吃著點心、一邊和其他滿洲貴婦高高興興地聊著天，其中還有平西王世子的媳婦建寧公主——建寧公主把吳應熊籠絡得很好，丈夫私下裡多次流出不想去西南繼承藩國的意思了。不過鰲拜從太皇太后口中聽說此事後，又急忙說這事使不得，等吳三桂去世後，就算吳應熊不願意離開繁榮的北京去偏僻的西南，也得讓他遙領藩國，省得吳三桂手下的人起什麼壞心思——這個鰲拜總是對漢人藩王很好，而對滿洲人卻老想執行嚴厲的軍法，導致八旗的很多人都不待見他。

正在大夥兒有說有笑的時候，一個幽靈般的太監湊到了太皇太后邊，小聲報告道：“索尼、鰲拜和蘇克薩哈都來了，候在外面求見老佛爺。”

自從高明瞻送來了那塊四翡翠並且稱太皇太后爲老佛爺後，宮外的人也都湊趣地稱呼太皇太后爲老佛爺了，可是他們一直也不知道那個祝詞是出自誰的手筆。

這聲報告讓老佛爺一下子僵住了，拿著一塊點心的手停在半空，都張開了可點心卻遲遲沒能送進去。看到太皇太后這個表現，屋頓時也冷了場，片刻前還滿是歡聲笑語，一眨眼就變得寂靜無聲。

“嗯。”太皇太后緩過來之後本想把點心放下，但略一遲疑，又故作鎮定地將其輕輕地送口中，緩緩地咀嚼了一番，才行若無事地招呼滿屋的貴婦：“幾個大臣不知道遇上什麼事爭執不下了，哀家去看看就回來，你們先自己坐一會兒啊。”

太皇太后既然不聲，大家當然也都陪著，建寧公主第一個站起來，笑嘻嘻地說道：“真是一羣沒用的東西，也不知道讓皇額娘省省心。”

大家也都七八舌地埋怨了輔政大臣們一番，人人臉上掛著笑，好像都深信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走進書房後，太皇太后看到小皇帝已經端坐在龍椅上了，三個輔政大臣神嚴肅，整個房間都充滿著焦慮不安的氣氛，一看到太皇太后，三個人就急忙跪倒在地磕頭。

“都起來吧。”太皇太后知道這三個人的城府都修煉得很深了，即使是天塌下來也未必會變。現在既然現出一副惶惶然的模樣，那肯定是事非常棘手。這付表是故意做給自己看，打算在開口之前先裝可憐的。

太皇太后在椅子上坐好，雙手抓住扶手，確定自己不會跳起來打人或是用硯臺砸面前的三個混賬東西后，才長吁了一口氣：“說吧，又怎麼了？”

“今年的漕運又要開始了。”索尼奏道：“湖廣總督張長庚說，鄧名又從荊州竄出來了，好像要奔揚州去。”

去年漕運被截斷後，北京甚至有人主張放棄甘肅、寧夏還有半個陝西給維特拉蒙古，收力量全力確保江南；更有甚者建議用這些土地去收買維特拉蒙古，讓他們出兵助戰，配合大清進攻四川。不過這事靜太大，而且要是一口氣把西北都放棄了，那些漢和科舉考出來的士人估計也要和清廷決裂了。再說把維特拉蒙古放到西安邊上，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也難以預料，萬一維特拉沒和大清聯手反倒和鄧名聯合起來了，那況只會更糟。

“你們打算放棄西安以西了？”太皇太后第一個反應就想到了這個，也只有這樣驚天地的大事，才能讓三個輔政大臣刻意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可憐樣。

“奴才依舊以爲不可行，”鰲拜馬上叩頭道。在這個問題上蘇克薩哈持中立態度，漢或許捨不得那片土地，但是滿人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但索尼和鰲拜都堅決反對，這兩個輔政大臣既然統一了口徑，那麼放棄西北的構想當然就了一句空話：“按理說鄧名也會視秦地爲他的領土，所以很多人認爲維特拉蒙古和鄧賊肯定會打起來。但這個鄧名沒法用常理來揣測，鄧名的心思誰能知道啊……”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不耐煩地打斷鰲拜的陳詞濫調。鰲拜和索尼總是說，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引維特拉蒙古長城以。除了鰲拜剛剛說的那些理由，他們還擔心很多漢人可能因此把大清視同爲搶了一把就走的蒙古馬匪，而不是志在統一海宇的新朝。西北的甘陝綠營是清廷最得力的綠營部隊，爲了省點銀子就把他們送給敵人，實在得不償失：“那你們打算怎麼辦，再次和鄧名在揚州決戰？你們有船了？”

“沒船。”索尼哼哼唧唧地答道。

“那你們想怎麼打？”見三個人一直吞吞吐吐，追問一句才能出來一句答話，太皇太后更加煩躁不安。

“或許可以不打。”蘇克薩哈說完後，就竭力往後，試圖讓自己變得更不顯眼一些。

“不打，那就聽任今年的漕運又運不來了？”太皇太后的嗓門越來越高，擡起手臂，打算指向三個人中的一個，見狀索尼和鰲拜也跟著一起脖。

“索尼！”太皇太后的手臂重重地落下，終於還是指在了首席輔政大臣的頭上：“到底怎麼回事，你老實回話。”

索尼怨恨地看看躲到他後的鰲拜和蘇克薩哈一眼，打起神對太皇太后說道：“張長庚上報，他賄賂了鄧名的一個心腹，這個人深得鄧名信任，鄧名對他也是言聽計從……”

“不就是那個穆譚嗎？”太皇太后不給索尼拖延時間的機會，截口問道：“張長庚又想出什麼餿主意了？”

“張長庚說，穆譚說，如果把漕運給他來運，他就有辦法說服鄧名不出兵。只要以後年年都讓他來運漕糧，就是鄧名出兵他也能保證漕運不被切斷。”索尼極力想尋找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來向太皇太后解釋此事，但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容聽上去依舊是那麼驚悚。

“什麼？”太皇太后著索尼又重複了一遍後，大起來：“讓川賊給我大清運漕糧？”

“不是，是穆譚，不是鄧名。”索尼急忙糾正道。

“穆譚就不是川賊嗎？！”太皇太后惱怒地反問道。

“嗯，這個穆譚，嚴格說起來他應該是流竄到四川的閩賊，和鄧名歸到底還不是一條心，所以纔會瘋狂地貪贓賄。不過，有這麼一個人在鄧名邊，真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洪福啊。”索尼一邊東拉西扯，一邊繼續琢磨說辭：“嗯，穆譚的意思是，只要付給他五的好費，他就負責把各省的漕糧和漕銀送到天津。”

“川賊的船都能開到大沽口了嗎？”太皇太后大驚失。

“不是穆譚的船，他認識舟山的閩賊，太皇太后也知道，鄭逆死了以後閩賊分家了，有一逃到了舟山。穆譚說其中有一些是他的老，願意把我大清的漕糧運到天津。”索尼告訴太皇太后，穆譚要求朝廷保證運貨的人員平安，漕糧和漕銀會一撥撥送來，前一批平安離開後下一批再來，不過即便如此，漕運也會比往年快得多。往年七月開始漕運，至要到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才能抵京，而穆譚保證他十一月就能盡數送到天津。

“川賊給我大清運漕糧，還僱傭了閩賊來運，我大清的督把銀糧給他們，然後他們再還給朝廷——”太皇太后跳了起來：“索尼，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在太皇太后看來，這件事本不可行，銀糧若是落賊人的手裡，他們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地送到天津來的。

索尼瞥了一眼鰲拜和蘇克薩哈，那兩個人都低著頭，索尼只好著頭皮繼續答話。

“奴才一開始也不信。可是張長庚說，爲了確保朝廷不損失，他先不貨，等到穆譚把一部分賦稅送到天津，張長庚再貨，然後再運下一部分，中間用八百里加急傳遞消息。”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著索尼，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片刻後緩緩說道：“哀家看來，多半是張長庚狗急跳牆了。大概是鄧名想包圍武昌，他就算能夠守住也完不了漕運，就行賄穆譚，還危言聳聽地說什麼川賊又要下揚州。”

“一開始奴才也這麼想的。可張長庚的這份奏章還得到了兩江總督蔣國柱、浙江總督趙國祚和漕運總督林起龍的聯署。他們稱是聯手行賄了穆譚，穆譚他是想包下全大清的漕運啊。”索尼說著就把奏章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