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才了干裂的,將忍了這麼多年的悲痛和凄苦一一道來:“當年我只是一個大理寺主簿,一個從七品的小,因為一樁案子不肯按照白家的意愿被針對,機緣巧合之下了前來巡視的先帝的眼。當時廬州突發水災,明明已經撥了災銀,但百姓還是民不聊生,先帝便派我以巡防之名暗中查探。
我在廬州待了快一月,終于查到了那災銀原來是被白家私吞了。憑借著從前在白家當過門客的,我從人手里來了賬簿,準備連夜回京復命。可誰知,我都已經上了船,即將渡河的時候卻被突然沖出來的白家人圍堵截殺!我寡不敵眾,中數刀,面目盡毀被丟了河中。當時被冰冷的河水沖刷著,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要死了,幸好天不亡我,我僥幸被一個乘船路過的當鋪老板撿了回去,才保住了一命。
傷太重,我躺了很久才清醒過來,可那幫人下手極重,我嗓子毀了不能說話,手筋被挑斷,又沒法執筆,只能一日日地躺在床上當一個廢人,沒法給親人報信。等我稍好,終于能開口的時候,卻聽見我的夫人了先帝最寵的貴妃,我的兒封公主的消息!一夕之間妻離子散,我當時如遭雷劈……”
江懷緒一激,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嘉躲在屏風后,親耳聽到這一切,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果然,從來都沒有什麼舅舅,陪在們母邊的,一直都是的爹爹!
怪不得他從小便對這麼好,怪不得出了事,舅舅寧愿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也要去救……
嘉死死咬住,隔著一道屏風看著前面那朦朧的人,心里又酸又脹,拿帕子把捂的嚴嚴實實的才沒哭出聲。
坐在上面的蕭凜也頓了頓,示意張德勝遞了盞茶水過去。
江懷咳的面通紅,卻一把推開了那茶盞,又繼續開口:“熱孝未滿,恩的夫人便改了嫁,我心存疑慮,也難以相信……所以我懷著滿腔的怨憤拼命恢復,想要當面找江凝問個清楚。但‘秦宣’已經死了,我面目盡毀,又了皇妃,我本沒法接近,不得已我從了軍,化了名,又借著尋親的借口才終于到了宮里找到了。
直到見到江凝之后,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天意弄人——當年也是以為我是被白家所害,所以當偶遇到先帝的時候,才求了他請他幫我報仇。但白家勢重,白氏又是皇后,先帝一時間無法下手,又見貌人,便借機納了宮,想要借著扳倒白氏。
當江凝看見我還活著時,一度想要拋下一切跟我走,但此時蕭桓已然出生了,先帝也從一開始的利用對有了……我不忍看左右為難,拋下親子,便只好假扮了的兄長,陪伴在們母邊,一心想要扳倒白家,了結這段弄人的孽緣后再一起遠走。”
原來母親當初是為夫報仇才的宮。
蕭凜沉默了片刻,聲音已然有些干啞:“那援兵之事又是怎麼回事?”
一提到援兵,江懷嘆了口氣:“你當時是聲名正盛的太子,是白家的倚仗,我們不得已,只能對你下手,扶持蕭桓上位。但我到底良心未泯,因此當先帝命我做局設計殺了你和你的銳的時候,我雖然領了命,卻并沒有下手。
后來一場酒醉,那三千人還是死了,我當時只以為是先帝的手筆,先帝也以為是真的是我做的,為了安群臣,我才不得不領了罪,秋后斬。可如今先帝已死,這好不容易找到的營卻又喪了命,我才意識到,當年可能不止是先帝一方想殺你……”
江懷說到這里一頓,直直地看向上面的人:“陛下,難道就毫無察覺嗎?”
不止是一方想殺他?
蕭凜看了看窗外漸沉的天,慢慢開了口:“朕的五弟當年一出生就夭折了,蕭盈其實是白家的嫡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江懷原本的猜疑終于落了定,一連念叨了幾句:“看來,當年是白家意扶持五皇子上位,又不想明目張膽和你撕破臉,這才借著先帝要殺你的契機暗中陷害了我,把事都推到我上,一石二鳥,既除了你,也讓我背上罪名。”
但那營已然死了,貴妃死了,先帝死了,時過境遷,除了他的一面之詞,已經沒人能再佐證他的猜測了。
“那父皇呢?到底為什麼會突然猝死?”
蕭凜忽然又凝眉。
當年他和父皇原本已然鬧翻,正準備擁兵自保的時候,父皇卻突然犯了心疾,連夜召了他宮,把傳位的圣旨主給了他。
父皇當時氣已經極為困難了,對著他又恨又無力,最后拉著他的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只要求了他一件事,保住宸妃母子三人的命。
蕭凜當時大權在握,原本完全不用應允那將死之人的命令。
可他看著那龍床上多疑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最后卻什麼都沒保住的人,還是點了頭,讓他安心地去了,所以登基之后才對們視而不見。
提到先帝,江懷慘然一笑:“先帝多疑,對所有的事都不肯放手,又要和白家周旋,又要暗中提防著你,本就每況愈下。那時我因為那三千人的事,蒙了冤下獄,不日便會被死。江凝為了救我,三番五次請求先帝重查舊案,但當時群臣激憤,先帝并不應允,執意要我認罪。眼看著刑期將近,江凝不得已決定救我出獄。
可即將離開的那一天,恰好被先帝撞見我們抱在了一起。明白了我的真實份和這些年的喬裝,先帝一時氣極,這才突發了心疾。
那晚行宮大,我被迷昏了過去,送了出去。等我醒來的時候,便聽到了先帝駕崩的消息。我進宮想帶著江凝走,江凝笑著答應了我,說要回去一趟收拾東西,可剛進去沒多久,舜華宮就燒起了一場熊熊大火。
最后,只托人送了半捧骨灰給我……”
江懷說到最后,已然淚流滿面。
是他錯了嗎?
他忠君國,以犯險,最后卻妻離子散,一污名,他錯在哪里!
是他的妻子錯了嗎?
江凝為了幫他報仇含恨宮,甘愿當一顆棋子,承著妖妃禍水的罵名,到了后來卻發現前夫還活著,掙扎在兩個人之間艱難抉擇。
前夫是夫,與恩多年,不能負。但先帝除了一開始,亦是待深,為廢棄了六宮。無比痛苦,最后只得一把火燒了自己,將自己分了兩半,又錯在哪里……
先帝,也不過是個囿于權的可憐人罷了。
他忌憚外戚,忌憚長子,本想找個扳倒白氏的擋箭牌,最后卻彌足深陷,死在了他最看不起的兒長上。
他們不過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罷了……
至于下一代,兒又走了母親的老路,又被新帝困在了這深宮之中,他怎麼能不痛心!
江懷捂著心口,幾乎快嘔出一口來,
嘉抱著膝躲在屏風后面,聽著這一樁樁的往事,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哭的難自己。
原來在不懂事的時候,的母親承了這麼多煎熬和抉擇,那場大火,其實是的解吧……
原來的父親也一直都在,他改頭換面,背負著冤屈,克制著意,陪伴在們母邊這麼多年……
的父母為什麼過的這麼苦?
嘉不明白,他們原本也只不過是一對最平常又溫馨的夫妻啊。
父親溫潤如玉,母親溫婉端莊,他們一家三口,日子過的平淡拮據,卻無比溫馨。
原本和和的一家,為什麼會變現在這樣?
嘉這麼長時間,一直以為自己無依無靠,在忍孤獨的同時,還不得不為年的弟弟遮風擋雨。
如今的父親還在,的父親暗地里陪了這麼多年,嘉再也忍不住,哭紅著眼地沖了出去,一把抱住了父親:“爹爹!”
突然被兒抱住,江懷渾一,干瘦的手了出去,卻不敢落下去回抱。
七年了。
自從他當年以為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外出,他已經七年多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明明有妻有,卻不能相認。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
他背負著罪名,當的舅舅都怕連累到,哪里還敢以父親相稱。
江懷老淚縱橫,抖了許久,才終于落下了手:“爹爹在。”
嘉看著他面目全非的臉,鼻尖止不住地泛酸。
這哪里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父親啊……
這麼多的刀疤,這麼多錯的傷痕,嘉一一過,腦海中不控制地浮現起那些刀是如何一刀一刀鮮淋漓的劃破他的臉,一刀刀砍在他的上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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