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傅津南電話是第二天早上,電話里他匆匆忙忙丟一句:歡歡腦袋磕了,我趕早送去趟醫院,下午孫計陪你過去接朋友。
話音一落,沒等唐晚反正就掛了電話。唐晚那句‘不用麻煩了’都沒能給出去。
也好,免得到時候分心,不用擔心這擔心那,也不用一邊照顧江然,一邊照顧傅津南。
下午一點,唐晚準時出門,剛走到小區門口就到蹲在樹底下煙的孫計。
距離上次見面,過了快一個多月。唐晚一度以為傅津南換了助理,沒想到還是孫計,更沒想到他也煙。
一直以為孫計是那種說話謹慎、格穩妥的人。
上次朋友發高燒,孫計想也沒想,急急忙忙請假去了醫院。
當時唐晚還說孫計這男朋友當得合格。傅津南聽了,懶洋洋掃一眼,上吊兒郎當說一句:“我為你鞍前馬后還不夠合格?”
唐晚被懟得啞口無言,只能看著傅津南干瞪眼。
孫計旁邊停著傅津南那輛囂張的保時捷,掛著京A776的藍底車牌。
唐晚曾特意揣測過776三個數字是否有什麼特別意義。
想破腦袋了都沒猜出來。
有一回沒忍住,趁著傅津南心還不錯,歪過頭,小心試探他:“你這車牌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彼時傅津南正窩在座椅里煙,煙霧輕飄飄繞過周,他的面容藏其中,表不甚明了。
唐晚以為他不愿意說,尷尬地了耳朵,給自己找借口:“我就是好奇,沒別的意思。”
傅津南懶洋洋看一眼,佝著腰往耳邊一湊,里沒個正行:“一做/姿勢。”
唐晚心里搭的高樓轟然倒塌,看著傅津南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
當時覺得這人沒救了,別的紈绔子弟好歹還裝一下,這人兒不屑那一套。
是人是鬼,人前人后,他從不掩飾。
許是唐晚當時的表太過傷,傅津南難得起了菩薩心腸,掐了手上的煙灰,咳嗽著解釋:“家里有個不文的規矩——男孩往野了養,孩往死里寵。”
“我姐從小到大被寵得無法無法,家里沒幾個人能管。尤其上大學那陣兒羅士恨不得天天跟屁后面照顧,一年到頭為噓寒問暖、擔驚怕沒停過。”
“到我上大學,家里斷了一切經濟來源,把我往外一丟,任我自生自滅。那時候窮得連學費都不齊,暑假去給人搬貨,半個月掙了776塊,本來1500的,我打壞一東西,賠了人600多。”
說到一半,傅津南掀了下眼皮,深陷的眼窩里出一寡淡的笑意,上輕描淡寫說著:“以前哪兒瞧得上這幾百塊。后來想想,覺得這事還有意義,就隨便上個車牌當做紀念。”
“……后來呢?家里沒接濟你嗎?”唐晚愣了愣,沒想到傅津南還有這麼窘迫的日子,忍不住想聽后續。
傅津南輕嗤了一聲,滿不在乎說:“用不著。”
唐晚啞然,盯著傅津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傅津南像是突然被打開了話茬子,主跟唐晚多嘮了兩句:“大學以后我就沒往家里要過一分錢。暑假跟幾朋友搞了個專利,賣了點小錢。后拿這錢搞了點投資,又賺了不。”
“利滾利的事,賺多了,沒意思。”
也是,他這種人能委屈到哪兒去呢。
替他擔心個什麼勁,他又不放心上。
唐晚說不清自己當時是什麼,只覺得這人總讓出乎意料,總在認為這人沒救時又突然給來一筆濃墨重彩。
以至于常常陷窘迫,一邊是理智,一邊是,腦子里裝的全是這人的混賬事,可心里總愿為他開。
或許對他還是有期待的,總想這人也許會有浪子回頭、迷途知返那一天。
那時候不知道,有些人這輩子都不需要回頭是岸。
他即便一條路走到黑也是旁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康莊大道。
發神的功夫,孫計已經掐斷煙頭,走上前替地開了后門。
唐晚對上孫計友善的目,捻地笑了笑,接著彎腰鉆進后排。
“砰——”車門合上,孫計站在車外習慣地扶了扶眼鏡。
上了駕駛座,孫計扣好完全帶,扭過頭格外友善地看一眼,問:“唐小姐,是去西站?”
好久沒有聽到‘唐小姐’這稱呼,唐晚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孫計是在自己,晃了晃神,唐晚低聲呢喃:“孫助理,我比你小好幾歲,唐小姐怪不好意思的,你就我唐晚吧。”
說完,唐晚看了看時間,又補充:“距離列車到站還有兩個小時,路上你不用著急,慢點開。”
孫計對于稱呼的事不好說什麼,只含糊不清地略了這個話題。
私心論,孫計跟并沒關系,僅有的一層還是跟傅津南沾邊的,他拿的是傅津南的工資,自然什麼事都以他為先。
唐晚也是過了好幾個路燈才想通這事。
歪過頭了天空,今天天氣不好,頭頂灰蒙蒙的一片,讓人分不清真假。
一路不算堵,孫計開車很穩,沒傅津南那麼莽撞。
昨晚到下半夜才瞇著,路上唐晚沒堅持多久,走一半就睡著了。
醒來車子已經停在了車站地下停車庫,車里孫計正在打電話。
唐晚沒刻意聽卻也知道這通電話來自傅津南。
電話里傅津南代孫計接完人往秦記開,他在那兒訂了桌。
沒提他那頓飯會不會過去,也沒問愿不愿意去。
這人做事隨心所慣了,好像永遠學不會考慮別人的。
距離到站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唐晚沒做事,了眼睛,腦袋窩在座椅靠墊,百無聊賴抬頭打量車頂。
實在無聊,唐晚又移目往車里掃了一圈,這一掃就看見了角落里的抱枕。
掉在了副駕駛車座底,唐晚坐起、夠長手,順便撿了起來。
抱枕是只小熊,在手心絨絨的,又又。盯了幾秒,唐晚覺得有些悉。
想半天才想起這小熊是傅津南當初在周縣機場拿的,為了這玩偶他還找工作人員費了一番口舌。
沒想到丟車里了。
之前還在想他要這東西干嘛,現在才明白是給傅歡帶的,那小姑娘喜歡,上全套的,連扎辮子的皮筋、發卡都是。
別的不說,他當舅舅還是有一套兒的。
唐晚了小熊耳朵,朝駕駛座波瀾不驚看了眼。孫計正好掛電話,抬頭剛好與后視鏡里的唐晚撞了目。
孫計臉上一怔,收好手機,朝妥當地笑了一下。
唐晚不作聲地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問:“剛剛是傅津南的電話?”
“是老板的。”孫計點頭答。
“聽說小姑娘腦袋磕了,要嗎?”唐晚低著腦袋輕輕撥著小熊的四肢,又問。
孫計想起早上去接人,笑著搖頭:“也就額頭了兩針,其他沒什麼大礙。”
唐晚聽得皺眉,“怎麼弄的?”
孫計頓了頓,謹慎著說了兩句:“老板早上忙著理一棘手的事,沒注意小小姐起床。小小姐下樓翻壁龕上放的小零食,不小心翻倒一花瓶。”
花瓶砸了腦袋,等傅津南聽到哭聲已經晚了。
傅津南又是心疼又是氣,吩咐人把那包零食全扔了不說,還讓人把低的東西全都放高,放不下的丟進雜間。
唐晚聽到零食兩個字,敏地想起了昨天在超市買的那袋。
走之前唐晚隨口問要不要帶走,傅津南還沒回,小姑娘瞪著眼轱轆轱轆轉了轉,胖乎乎的小手拽著傅津南袖聲氣說‘舅舅,我要吃果凍’。
傅津南拿傅歡沒辦法,順手拎了那袋零食。
沒想到這零食還能惹出這麼一禍事,早知道唐晚就不買了。
唐晚心中有愧,翻出傅津南的微信打了一行字過去:小孩好點了嗎?
消息石沉大海,連個句號都沒得到。
唐晚眼里的漸漸暗淡下來。
—
江然人還沒從車站出來就在微信給唐晚發了一長串的計劃。
唐晚看著手機屏幕忍不住好笑,這些做完,怕是要累死吧。
半小時后,列車抵達西站,人群蜂擁而出。
唐晚站在遠一眼瞧見江然,穿了條特顯眼的紅,的部分白得反,在一群烏泱泱的人里最為突出。
還有一個原因是,兩手挎滿大包小包,那樣子不像是來旅游,倒像是來北京逃難了。
唐晚哭笑不得,正要走過去幫忙,江然已經看到了。
江然滿臉激地朝招了招手,下一瞬像風一樣飛快穿過人群,直往唐晚奔。
跑的時候嫌上東西太多太累贅,幾乎走一步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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