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仁萬萬也沒有想到謝庭玉的數學居然拿了滿分。
他對謝庭玉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是學生的丈夫認知上,上次水丫被村里人誣陷私自到醫院做人流手,這個年輕人找到了醫院。
那次周存仁就領教到這小子詭譎的心思,絕對不像他的外表表現出來的人畜無害。
“這個考生應該不是應屆生吧……”
“他不是應屆生又怎麼樣,數學和化學都是滿分——”一個閱卷老師說。
這兩科加起來都有兩百分,直接就上了大學分數線。別的科目再差勁,總歸也得多個一百分吧?
上了三百分就可以填一個好的大學,這對于鄉下的考生來說無異于魚躍龍門的一次蛻變。
鄉下教育資源這麼匱乏,這個考生能考這個分數恐怕是到鄉下隊的知青,重新變回城市戶口對他來說已經不錯了!
幾個省城里的老師心里默默地想著,數學和化學的滿分竟然不是他們學校的,他們臉上有種火辣辣的覺。
他們還期盼著今年他們學校能出一個省狀元開一個好頭。
學校辛辛苦苦培育了三年的學生,竟然比不上一個在鄉下干了幾年農活的知青,這對學校來說該得是多大的恥辱?
“找到了,他的理是九十五分!”理組的改卷老師終于翻到了謝庭玉的卷子,看到九十五分的績,他的心忍不住一熱……
這個考生不僅數學化學考得好,理也不差。
這下,整棟樓的高考閱卷老師徹底沸騰了,所有人都在找這個考生剩余兩科的試卷。
如果謝庭玉只是單單考了兩科的好績,還能讓省城里的老師酸溜溜的。但是第三科績也出來了,績好得令人側目。
這已經不單單是關乎省狀元的事了,今年……他們省很有可能出一個全國狀元!
“把謝庭玉的語文和政治試卷找出來!”主持閱卷的組長沉著下令。
他的面龐雖然冷靜,但是心卻一片澎湃,翻起試卷的時候作太野差點翻爛了考生的試卷。當他從別的老師手里接過謝庭玉的語文政治試卷的時候,他的眼前一亮,聲音有些微微發了:
“他應該就是全國狀元了吧……”
整潔雋秀的字跡,干干凈凈的卷面上鮮紅的分數赫然在目。
語文,90。
政治,93。
五張試卷工工整整地擺在桌上,掀起了一陣嘩然。
這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第一年就能有學生考得這麼高分?
這個考生所有科目的績都出來了,閱卷組的組長已經有九的把握肯定他是省的最高分。
個別考生偶爾也有一科考得高分,但每一科都這麼均勻發展的,只有他一個。
其他幾個老師已經被這個“鄉下來的”考生弄得徹底心服口服,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科考滿分也就算了,他還拿了倆。
“等等,先別把績報上去。”組長強下心的澎湃,他頓了頓說:
“再檢查一遍,萬一有錯咱們省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一群老師又里里外外、翻來覆去檢查著卷子,用著堪比X一樣犀利的視線一遍遍審閱。
一群人懷著蛋里挑骨頭的心態去挑,最后面面相覷,挑不出啥錯。
反而是語文組改卷老師說:“績沒啥問題,要說有問題……就是語文作文批得不嚴格還能再高兩分。”
語文組的組長笑罵道:“既然沒有問題就不改分數了,特意給他加兩分,反倒像我們特意照顧這個考生似的,傳出去咱還要不要臉了?”
“周老師,謝庭玉是你們那的,你認得他嗎?”
周存仁攏共就認得兩個參加高考的學生,很不湊巧謝庭玉就是其中一個。
他點了點頭。
“他是怎樣一個人,平時是怎麼學習的?”一個老師問。
這個問題有些難倒周存仁了,他苦大仇深地想了想,多虧了周恪經常喋喋不休地提起謝庭玉,否則周存仁還真回答不上來。
周存仁說:“他是個很熱心的知青,從首都來的。”
“哦——原來是從首都來的。”大家頓時釋然了。
難怪能考這麼好,首都的教育資源確實比G省好多了。要是謝庭玉是土生土長的葉家村人,一氣考兩個滿分、三個接近滿分,這人恐怕才是真的怪。
周存仁搜刮了他所知道關于謝庭玉的事,說:“他家里教育背景好的,爺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我不知道他怎麼學習的,只聽說過他高考前也沒怎麼好好復習,給村里弄了幾口沼氣池……”
也沒怎麼好好復習?
還弄了幾口沼氣池?
聽到的老師們腦子一陣眩暈,眼前發黑。
語文組的、政治組的、尤其是理組的老師,開始心痛,痛斥道:“考前還弄什麼沼氣池?”
“他們村的干部都干啥去了,怎麼能讓一個要考試的娃娃仔弄這些雜事?”
理組的老師心梗塞了,謝庭玉的理考了九十五,這沒好好復習都能考這樣,要是好好復習還不得給他考個滿分回來?
這群熬了半個月、夜夜批改試卷的老師們越想越心塞。
閱卷組的組長搖搖頭,“你們不能這麼想,娃能考這樣已經很有出息了。把這個績報上去吧,娃考得好的,保不齊今年全國狀元就落在咱們省。”
下午,考試院的許老師拿著全閱卷組整理出來的全省考試績回單位了。
他剛回到單位,單位門口就滿了省報、市報、早晚報、時事報道雜七雜八的記者,高架長炮對準了考試院門口一陣狂拍。
“G省的考試績出來了嗎?”
“聽說卷子昨天已經改完了,高考第一個階段的工作已經結束。現在大家都很關心考生們的績,請問……”
“今年的高考狀元究竟花落誰家?”
許老師拎著薄薄的文件袋了汗,發現自己突然不進單位了。
他小心地握好手里的績,萬一被記者知道今年省狀元是雙料狀元,他還有命走出這道大門嗎?
只聽見記者群里有個人喊:“考試院的老師拿著績回來了,咱們快去問問他!”
許老師抱了懷里沉甸甸的績,害怕地后退了幾步。
……
謝庭玉和葉青水看完中學劃的分數線后,到國營飯店吃了一頓飯。
周婷婷高興得沒心思吃飯,滿心只想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帶回知青點,顧不上肚子,直接坐了汽車回了葉家村。
周婷婷坐著鄉道土旮旯的汽車,下車后看著眼前熱鬧的景,產生了一陣恍惚。
一直以來以貧窮落后聞名的葉家村,村口居然停著幾輛高級轎車。
村委支書興地吆喝著村里人去買鞭炮,幾串紅燦燦的鞭炮稀稀拉拉地響起,那景象竟然熱鬧得宛如過年。
周婷婷問:“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婦聯主任與有榮焉地說:“你還不知道呀?咱們村的謝知青考了全省的第一!”
村里的治安隊長搶過話頭:“現在記者都來咱們村采訪了!謝知青了不得啊,聽說他考了兩個滿分,全國狀元怕也跑不掉。”
這年頭資生活雖然貧匱,酒貴、鞭炮也貴,為了慶祝村里人考上大學擺喜酒、放鞭炮的習俗在這之前還真的沒有先例。
但是這回考上省狀元的是謝知青,村里人再窮,都愿意一塊兩塊地湊錢,給他擺酒、放鞭炮。
這娃娃多爭氣呀!
不僅給村里人過上了用“電燈”的生活,還能燒飯取暖,聽說他還要給村里搞大棚溫室蔬菜。
別說省狀元了,只考了個縣狀元,村里人都愿意給他擺酒!
記者急得很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大老遠從省城跑過來,奔波了一路嗓子干眼發黑結果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他們心里很不高興,但也沒有辦法。等到了日落都沒有見到人影,他們只好著鼻子采訪省狀元的家人、村里人,聽聽狀元的“邊事”。
于是他們幻滅了,他們聽到了村民一腦的瘋狂吹。
“你問謝知青?謝知青人很好啊,他是前年從首都來的,來這里快三個年頭了經常給村里的小孩掃盲。”一個嬸子說。
村里的支書說:“他很關心咱葉家村的,經常寫信給市里想給咱們村通電。通不電,他自己搞了沼氣池。現在咱們村家家戶戶都不用點煤油燈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眼圈泛紅,“他建沼氣池的時候,高考消息下來了,我們都怕他考不上大學,太耽誤他時間了……沒想到……”
村里的婦聯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娃娃爭氣啊,咱都沒想到他能考得這麼好。咱干部們心里嘀咕著要是他今年落榜了沒考上,大伙都準備推薦他去當工農兵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