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上,紀妧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項寬。
“你是說,最后那一招他明明要贏了,卻突然收了手?”
“是!若非如此,末將不能險勝。”項寬黝黑的臉上呈現些許愧怍。
想到什麼,紀妧哼笑一聲。
項寬這種人哪看得出,祁炎是故意用苦計做戲,好讓永寧心疼呢。
若非永寧是個拎得清的子,再如何也不會傷自家人的面,換了別人,怕早被離間姐妹關系了。
目睹全程的秋史忍不住開口:“三公主對鎮國侯世子太過在乎,殿下可要稍加阻攔?”
“本宮為何要阻止?”紀妧放任馬車離去,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難道你沒發現,永寧變了麼?”
當一個人意識到,權利可以保護在乎的東西時,就沒辦法做到置事外,而是會想盡辦法強大起來。而打磨的最好方式,就是在邊放一塊最危險的磨刀石。
紀妧的視線落在項寬的上,依舊笑著,聲音卻冷了幾個度:“不過,方才若非祁炎擋了一下,項統領的長戟是不是就要扎在永寧上了?”
“末將……”項寬嗓音干,汗出如漿,猛地一頓首道,“末將失職,愿領三十笞刑!”
“去罷。”紀妧輕飄飄道,越過伏地跪拜的項寬,“好好想清楚,你的兵刃該對著誰。”
……
公主府偏廳中,紀初桃第八次嘆氣。
“手真的沒事麼?會不會影響他拉弓挽劍?”紀初桃詢問正在開藥方的老太醫,眉間難掩焦急。
畢竟祁炎是武將,若是廢了一只手,那一輩子都難逃愧疚之心。
盡管已經給過答復,老太醫還是盡職盡責地復述一遍:“殿下放心,并未傷及本,休養些時日便會愈合。”
“會留疤麼?”紀初桃又問。
那麼深的傷,必定是會留下痕跡的,老太醫委婉安:“素日注意飲食,好生調養,疤痕會淡些。”
聞言,紀初桃流些許失。祁炎的手修長有力,很好看,若是留了疤還怪可惜的。
老太醫走后,紀初桃吩咐侍婢拿方子下去煎藥。致的紗燈旁,祁炎的側年輕俊。
“祁炎,你……”紀初桃趴在案幾上看他,本想問他為何要在最后關頭收手,生生捱了羽林衛統領那一下。
然而視線落在他手上纏繞的繃帶上,抿了抿珠,改口道:“你疼嗎?若非本宮,你也不會傷。”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若賣弄聰明去穿,反而惹人生厭。
祁炎心中亦不太平靜,明明目的達了,卻沒有想象中那般開心。
手上仿佛還殘留著紀初桃指尖的溫,他不自覺地挲指腹,暗啞道:“殿下也而出救了臣,就當扯平。”
“不一樣的。”紀初桃道,這種事怎麼能扯平呢?
當祁炎將護在懷里,單手抓住戟尖的時候,凜冽的疾風開他的發和袍,就像是和夢里一樣勇猛。
“殿下為何……說臣是駙馬?”正胡思量,祁炎低沉的聲音傳來。
“他是本宮未來的駙馬!”
“你們誰敢他!”
那是紀初桃第一次大肝火,盛怒之下不管不顧就說出了這樣的話,事后回想起來,方覺憤難當。
“啊,那個急之言,你……你還是忘了吧。”紀初桃跪坐在案幾后,目飄忽,有些難為。
那時兇的,樣子一定丑死了。
“殿下隨意說這種話,就不怕……”不知哪個字刺耳,祁炎的聲音帶著些許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悅,頓了頓道,“就不怕玷污自己清譽麼?”
“為何是玷污?”紀初桃不解。
有時候什麼都懂,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祁炎抬起桀驁的眉眼,漠然道:“所有人都覺得臣是逆賊之后,天生反骨。”
紀初桃認真地聽著,而后問:“那你是嗎?”
祁炎薄了。
“不是。”至現在,還不完全是。
“是呀!所以你祖上的過往,和你有什麼關系?”紀初桃輕輕一笑,告訴他,“沒有誰必須背負祖輩的過往生活的,你就是你,祁炎。”
祁炎神微。
有時候,連祁炎都想不明白,紀初桃對自己的信任到底從何而來。
還未等祁炎問出口,紀初桃就自己說出了答案:“本宮總覺得,你看上去冷冰冰誰也不放在眼里,但實際上是個很重義的人,所以,本宮愿意信你。”
若非如此,夢里的他怎會因為自己為他說了句好話,而拼死相救呢?紀初桃想。
祁炎似乎笑了聲,很輕,還未等紀初桃仔細去捕捉,就已消失不見。
先帝和紀妧欠了祁家十多年的信任,紀初桃大大方方地就給了他。恩也是紀家,仇也是紀家,一切如此荒誕。
夜降臨,華燈初上。
為了照顧祁炎的傷勢,紀初桃留他在偏廳用膳。
他傷了右手,紀初桃怕他用膳不方便,提議讓侍從喂他,誰知祁炎甚是反,皺著眉說“不用”,從容自若地取了瓷勺。大概是軍營生活慣了,他吃得并不難看,沒有奇怪的咀嚼聲,但速度卻很快。紀初桃還在小口小口抿著湯羹,他就已吃完一碗飯了。
原來祁炎私下是這樣的麼?
紀初桃捧著白玉碗,從碗沿后打量祁炎:褪去層層名號和環,他好像也就是個沉穩俊俏些的普通年,有有,會痛會,真實得不得了。
“殿下,皇上來了,說要見您。”侍前來通傳,打斷紀初桃的思緒。
紀昭大晚上溜出宮,說不定是有什麼急事,紀初桃只好擱了碗:“本宮就來。”
起時見祁炎傷行不便,想了想,便道:“時辰還早,小將軍若覺得無聊,便可去書房消磨時,等湯藥煎好了,命人直接送去書房便是。”
祁炎想著左右閑來無事,去看看書消磨時間也好,便拿起搭在木架上的外袍披上,踏著一地夜朝書房方向走去。
……
正廳,暗紅常服的小年背對而站,不知不覺中,那個哭鼻子的皇帝竟也長得像個大人了。
“阿昭,天都黑了呢,你怎麼出宮來了?”紀初桃進門問道。
“三皇姐!”紀昭驟然回神的樣子,回過來還是那個紅眼睛的小弟,拉住紀初桃的袖子道,“承天門下的事,朕都聽說了!”
噢,原來是為這事而來。
“聽聞三皇姐當眾承認祁炎是駙馬,可是真的?”紀昭急匆匆問。
“是。”紀初桃大方承認了,當時為了護著祁炎,顧不得許多。
“那長姐……豈非很生氣?”紀昭有些擔心。
紀初桃從來沒想過為了祁炎去向大姐翻臉,大姐永遠是最尊敬的親人。嘆了聲,聲道:“你放心,大皇姐那邊,我會去解釋的。”
紀昭“嗯”了聲,幾番張合,言又止。
“還想說什麼呢?”紀初桃笑著問。
“三皇姐,你是不是……上了祁炎啊?”紀昭問。
紀初桃從未想過這些話題,一時被問住了。微微側首,疑道:“?”
紀昭點頭,煞有介事道:“若非到深,三皇姐怎能為他做到這般地步呢?”
祁炎嗎?
這個答案紀初桃想了半個時辰,也沒能想出來。
……
湯池中,水霧蒸騰,將紀初桃的臉熏得漉漉紅彤彤。
“奴婢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比喜歡更甚,喜怒哀樂都寄托在他一個人上,想把一切都奉獻給他……這就是‘’罷。”
聽紀初桃發問,挽竹冥思苦想也只憋出幾句,不知是從哪個話本上知道的這些。
聽起來好沉重的樣子,要把一切都給對方。紀初桃泡在水中出神,想了想又問:“那若是一個人救過你,然后你和他親了,這麼?”
“這‘以相許’,與其說是‘’,不如說是報恩罷。”挽竹灑下一把花瓣,嘿嘿笑道,“可是報恩有很多種方式啊,以相許太俗了些,話本里才這麼寫。”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紀初桃臉頰緋紅,將子水中,抱著膝蓋悶聲道:“嗯……是俗氣了些。”
所以還是簡單報恩好了,暫時不要以相許,畢竟夢里祁炎總是將弄哭……紀初桃打定主意。
窗外云飄過,遮住了半殘月。
膳房的案板上,放著一碗剛煎好的湯藥。此時四周無人,一道黑影悄悄推門進來,行至湯藥前站定。
黑影從懷中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顆紅的藥丸,兩白皙修長的手指一松,藥丸掉湯藥中,立即融化不見。
做完這一切,黑影離去,神不知鬼不覺。
與此同時,宮婢的催促聲響起:“祁公子的藥煎好了麼?快些送到書房去!”
“好了好了,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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