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急而離開的小侍鼻尖冒汗，急匆匆跑進膳房，端起案幾上晾著的湯藥朝書房走去。

　……

　紀初桃的書房大而僻靜，窗外種著芭蕉和湘妃竹，平日沒什麼人會來打擾。

　祁炎剛轉過回廊，便聽見拐角后傳來窸窣談話的聲音，大概是掌燈灑掃的侍。

　“……那祁公子也太不知趣了，終日冷冰冰。若是主子能多看我一眼，我是恨不得使出渾解數取悅的。”一個聲音道。

　祁炎耳力甚好，一不小心就聽見了。

　“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另一個聲音響起，嘲笑道，“祁公子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貨？人家能文能武還是鎮國侯世子，鑲著金呢，能和他比麼？”

　“那又如何？還不是做了面首，不見得就比咱們高貴。”

　先前那人不服氣，反駁道，“你以為三公主是真心對他好麼？將他帶在邊，只不過是想借此狠狠辱他，替大公主出氣罷了。”

　“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不要命了！”

　“宮里都在傳……”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走遠了。

　廊下的八角宮燈微微晃，搖曳的落在祁炎幽深的眼中。

　按照他以往的脾氣，非得將那兩個雜碎碾在腳底下欣賞他們痛哭求饒的樣子，可他今日心尚可，不想揍人，便徑直推門進了書房。

　紀初桃的書房收拾得干凈整潔，整整三面墻的書架，分門別類排放著不古籍典側，金石畫卷更是數不勝數。

　他負手而立，隨意了本線裝書坐回案幾后翻看起來。

　是本地方志，蒜皮的事若然無味。他翻了兩頁便合上書，目落在一旁瓷缸中著的畫卷上。

　聽聞紀初桃工于書畫音律，不知平日里都會畫些什麼。

　如此想著，祁炎隨意在瓷缸中了幾卷，打開一看，都是些花草蟲魚圖，筆十分細膩清新。

　又展開一卷，祁炎微頓，漫不經心的目變得幽沉起來。

　是個男子的畫像，畫卷左下角有一塊不小的燒痕，倒像是燒到一半又搶救了回來。

　雖然沒有畫上五，但從著儀態來看，祁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畫的是他，頸項上掛著一塊墨玉，連紋路都清晰可見。

　祁炎很確定，自己并未讓外人知曉墨玉的存在。那些刻意被自己下的疑點，又如灰燼復燃。

　祁炎屈指叩著案幾邊沿，沉思片刻，又從瓷缸中挑了幾幅畫卷展開，隨即瞳仁一。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畫卷更為驚世駭俗！竟然全都是赤-條條的……

　祁炎心中百般復雜，咬了牙，心中無端升起一燥熱，瘋狂而又恥，如燎原烈火席卷理智。

　誰能告訴他，為何堂堂長公主的書房里，會存放這麼多不堪目的避火圖！而自己的畫像，又為何會夾雜在這些穢的東西間？

　難道在三公主眼里，他終究只是這樣齷齪的作用嗎？

　什麼家臣、駙馬……那些搖心旌的甜言語，到底又算是什麼呢？

　祁炎面沉如水，拿著畫卷的手骨節發白，掌心的傷口作痛，卻恍若不覺。

　那麼多流言蜚語、污蔑構陷都不能傷他分毫，卻在春-宮畫像面前中一敗涂地。

　紛雜腳步聲提醒了他的失態。

　祁炎將那些燙手扎心的畫卷整理好，恢復原樣。幾乎同時，紀初桃在侍從的簇擁下邁進書房。

　應是剛沐浴更過，發尾還殘留著一點意。看到祁炎一聲不吭地坐在案幾上，并未察覺到異常，只傾歪首，視線掃過他面前那本攤開的方志。

　傾時發垂在書案上，上有花和牛-織的香，好奇道：“原來你喜歡看這些呀，沒有看看別的麼？”

　祁炎的視線落在瓷缸中的那些畫卷上，晦問：“‘別的’，是什麼？”

　“什麼‘什麼’？”紀初桃全然不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祁公子，您的藥。”送藥的小侍躬進門，打破了沉靜。

　“對了，本宮特意命人熬的藥，對你的傷有好。”紀初桃手揮退侍從，笑道，“你快些喝了。”

　祁炎單手接過藥碗，抿了一口，而后一頓。

　味道不太對。

　見祁炎手捧著藥碗出神，紀初桃不由好笑，出纖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呢？時辰不早了，喝了藥早些歇著。”

　祁炎眼底似云墨翻涌，吞星噬月。

　既是做到了這種地步……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也并無不可。

　燭火搖曳繾綣，祁炎面清寒，抬臂仰首，將湯藥喝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