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二十歲生辰那夜, 紀姝著他左耳上的銀環。
沉許久,問:“李烈,你想當北燕的新王麼?”
紀姝知曉如何引-一個男人, 卻不知如何一個男人, 這是能回報這只銀耳環的,最好的東西了。
……
每月初一,紀姝會去狼城城墻上看一會兒日落, 墻上掛著的旌旗有時是紅,有時是黃。
那時與大殷線約定好的信號。
借一場東風,以軍糧被劫為由,大殷與北燕的戰火蔓延在一個寒涼的秋夜。
北燕皇帝好大喜功, 這些年在紀姝的鼓吹下四南征北戰,早已兵疲馬瘦,而厲兵秣馬七年的大殷軍隊勢如破竹,在祁炎的率領下接連攻克七座城池,黑的大軍直北燕狼城。
北燕皇帝很想像年輕時那樣披戰甲,領著兇狠的大漠鐵騎殺敵,直到他發現經年累月的酒縱-掏空了他的子, 松弛的雙臂再也握不住沉重的狼牙錘。
最后一役,狼城烽煙四起。
皇帝了重傷,面鷙地闖營帳之中,咬牙狠狠拔下肩上一截斷箭——那是方才戰時,被對方主將一箭傷的。
大殷的主將是個有著冷漠桀驁眼神的年, 一玄甲戰袍立于馬上,拉弓如滿月,比當年的祁連風更魄力和智謀。
軍醫匆忙提了藥箱過來包扎,北燕皇帝正于戰敗的暴躁中, 忽的一記窩心腳,將軍醫踹得連連栽了兩個跟頭,嘔出一口鮮昏死過去。
帳中侍從皆是驚惶跪拜,抖如篩糠。
一陣淡香,紀姝攏著狐裘緩緩而來,足上的綴著紅繩的金鈴鐺隨著步伐發出空靈細碎的聲響,聲聲在死寂的王帳。
輕輕瞥了個眼神,婢侍從們如蒙大赦,手忙腳地將那倒霉的軍醫抬了下去。
營帳沒有礙事的旁人,紀姝滿眼張揚冷艷的散漫,拿起藥瓶和繃帶懶懶跪坐,慢悠悠替皇帝包扎起來,指尖染上鮮,丹蔻一般的紅,眼里跳躍著艷麗的笑意。
皇帝目復雜,忽的一把攥住面前素袍紅的嫵帝姬,將死死錮在自己懷中,住的下頜,迫使抬起頭來:“你的母國又勝了,側妃可高興?”
外頭喊殺沖天,紀姝卻笑得風輕云淡,慢悠悠道:“毀滅和死亡何其快意,我自然開心。”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在紀姝尖尖的下頜掐出一抹青紫的掐痕,赤紅的眼里是癡是狂,良久咬牙問,“側妃,你知道兩國紛爭,你這樣份的人會是什麼下場嗎?”
紀姝被迫仰首,直視皇帝,眼睫像是染了墨線似的勾人。
當然知道:兩國紛爭,和親的帝姬是會被殺了祭旗的。
這也是北燕皇帝,將帶來王帳的原因。
紀姝早料到了今日,故意激怒皇帝:“我知道,陛下很快就會下來陪我的。”
話音未落,紀姝察覺到頸項像被鐵鉗桎梏,絞,將空氣一寸寸從肺腑中出,太漲得幾乎快要裂開。
但仍在笑著,像是一朵抖的花,掐得越,便笑得越是猖狂。
皇帝忽的松手,將狠狠丟至一旁。紀姝跌在地上,捂著青紫的脖頸又咳又笑,裳松散至臂彎,有種頹靡的。
“多的一張臉!用你的染紅的戰旗,一定格外好看。”
皇帝蹲盯著,近乎病態的癡迷,卻不曾發現紀姝摔倒在地時,飛速將地上的一個什麼東西藏在了袖中。
皇帝忽的出個古怪的笑來,做出一副疼惜的口吻道:“側妃別怕,孤王的刀很快,不會很疼的。”
風馬蕭蕭,關山日落。營帳外,戰鼓擂響,北燕人手持彎刀高聲吶喊,囂著要用中原人的祭旗。
皇帝留地看著面前這個風萬種的尊貴人,著冷白如霜的臉龐,而后在驕傲倔強的眼神中,緩緩拔-出了腰間的短刃。
寒閃過,四濺。
營帳中,北燕皇帝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緩緩低頭,瞪眼看著腰上多出的一截斷箭——
那是他進營帳時拔-出丟在地上的,不知何時被紀姝藏在了袖中,而后狠狠刺向他的膛。
若非皇帝尚有那麼點本能的警覺,那一箭便不是刺在腰上這麼簡單了。
皇帝抹了把腰間流淌的,里暴的嗜本被激起,然大怒下扼住紀姝,正舉刀刺下,卻驚愕地發現一陣陣發,力量正在逐漸流失。
很快,他握著匕首的手劇烈發抖,一晃一晃,著紀姝的眼神里充斥著暴怒和殺意。
“陛下是否很好奇,為何突然使不上勁兒了?”紀姝笑著,像是拂去什麼臟東西般,輕而易舉地將皇帝的手撥開。
手中的匕首力,哐當墜在地上,皇帝咬牙恍然:“你在藥里……了手腳……”
“嗯,是呀!”紀姝拖長語調,不急不緩地坐起,“陛下這些年喝太多酒了,五麻痹,連我何時換了藥,也察覺不出。”
皇帝雙目赤紅,果然被激怒,用盡最后的力氣反撲過來。
燭臺傾塌,燈油潑灑在王帳的地毯上。電火石的一瞬,紀姝一手拾起地上的匕首,一手環住北燕皇帝如熊般的軀,而后帶著笑意狠狠吻上了他的,堵住他最后一聲怒吼。
火勢順著地毯蔓延,熱風發。人的手臂如蛇般纏繞,以封緘,給予他臨死前極致的歡愉,而后手中奪來的匕首卻如蝎尾高高揚起,刺皇帝的心臟。
隨著“唔”地一聲沉悶后,四周悄寂,鮮濺在紀姝的臉上,腥熱粘稠,在雪白上勾畫凄的梅花妝。
“記得替我向薛起問好,陛下。”紀姝方緩緩直起子,著怒目圓睜、卻沒了氣息的皇帝微微一笑,溫道。
黃沙漠漠,殘如。
北燕僅剩的殘兵聚在王帳外,手舉彎刀高聲嘶吼,等待他們的皇帝將紀姝的腦袋砍下來,丟去大殷陣前。
許久,營帳被人掀開,一個渾染的影走了出來。
看到走出來的人是誰時,北燕人的嘶吼戛然而止,臉上的興漸漸化死一般的沉靜。
紀姝墨發如妖,素染,眉間濺著星星點點艷麗的朱砂,手指晃晃勾著一頂頭盔,坦然迎著北燕眾部落將領的眼神走出。
狼牙為飾,虎皮為帷,裝點著猛禽的羽——那是他們的皇帝才有資格佩戴的頭盔,如今卻沾滿落在一個原本該死去的人手中。
“你們的皇帝,在這兒。”風鼓袍獵獵,紀姝抬著下頜,將那頭盔丟在了北燕眾部的陣前。
帶的頭盔如同戰敗者的首級,咕嚕嚕滾至眾人腳下。紀姝掃視眾人的神,欣賞他們或驚或怒的神……
忽然,角的笑意一僵,定格在人群中的某。
李烈?
不是已將他支去西境了嗎?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紀姝腦中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他該不會是聽聞了北燕要拿祭旗的消息,特地趕回來救的吧?
可是,卻親手殺了他的兄長,背叛了他的國家。
知道,在李烈的眼里,此時的樣子一定十分丑陋。
周圍人紛紛拔刀涌了上來,他們在氣憤吶喊些什麼,紀姝已失聰般全然聽不見。隔著刀劍影,看到李烈氣吁吁,定定著沾滿鮮的臉龐,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陌生的緒波。
憤怒的軍沖向紀姝的那一刻,李烈終于有了作,拔刀護在了的前。
他還是選擇救。
來不及揣測李烈復雜的目,一聲投石的轟然巨響,狼城城破,祁炎的大軍趕在北燕各部□□前攻了進來。
北燕各部群龍無首,見況不對,借選擇明哲保,退回狼城以北的敕燕洲。盡管如此,紀姝還是了傷。
不過比起,李烈的況要嚴重得多。
他雖出坎坷,卻也有著北燕人兇悍不服輸的一面,最后幾乎是他一個人與祁炎的對峙。
年紀相仿的年英才,一個兇悍,一個桀驁,斗起來非死不休。祁家那小子一看就是為疆場而生的狠角,李烈負重傷,終力竭倒地。
祁炎的人一擁而上,然而六七個人都按不住猛烈掙扎嘶吼的李烈。
祁炎皺眉不耐,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過。
“小將軍慢著!”紀姝一聲輕喝,止住了拔劍的祁炎。
紀姝的視線落在李烈上,而后蹲,豎起一手指在上,朝他輕輕“噓”了聲。
李烈遂不再嘶吼,臉被人魯地在地上,破皮。他息著,眼睛猶自著紀姝,一眨不眨地著,眼里有憤怒,有不甘,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捉不的緒,織暗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