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天一夜,在這一晚疲力竭的不是連躍一個人。

　蘇華榮和葉老二都是到枕頭就睡著了，葉安家甚至不知道葉蘇紅和葉蘇芳又吵了一架。

　新一天的太正常升起。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故事里馬不停蹄。

　葉蘇紅很早就和葉安慧出門趕集掙錢去了，蘇華榮起來喂豬喂做早飯,何月香和謝娥都過來幫忙。葉蘇芳今天也很早起,跟在蘇華榮屁后面，蘇華榮什麼就做什麼。

　蘇華榮看這樣,對說了句：“看來是沒白丟一夜。”

　葉蘇芳低頭抿，什麼話都不多說。

　吃完早飯,謝娥和葉安軍要去大隊的店里。

　謝娥走的時候抱上二寶,葉蘇芳，“蘇芳，走呀,今天跟我和你二哥去店里玩。”

　葉蘇芳猶豫一會,點點頭就跟著和葉安軍去了。

　到了店里和二寶玩一玩，等謝娥收拾完東西過來,把二寶還給謝娥。

　謝娥把二寶送給葉安家去帶，自己拿了板凳拉葉蘇芳坐下來。

　上午店里沒什麼客人，比較清閑，謝娥便不不慢地拉著葉蘇芳聊天，嘻嘻哈哈找話題。

　說著說著，謝娥認真起來，對葉蘇芳說：“蘇芳，你三姐昨晚說話可能難聽了一點，但我們大家都是希你能好的。爸打你罵你啊,大哥教訓你啊，都是因為擔心你，你能懂嗎？”

　說到這個話題,葉蘇芳就低眉摳起了手指。

　謝娥看這樣，繼續又說：“你在平城走丟了，爸媽不擔心你嗎？他們都一夜沒睡出去找你，還不都是因為關心你？家里沒有人嫌棄你，你也不要多心，好不好？”

　葉蘇芳吸一吸鼻子，半天蹦出來一句：“是都嫌棄我的，都瞧不起我的。三姐瞧不起我，二嫂你也瞧不起我，覺得我一無是，覺得我豬不如。”

　謝娥看著，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當然能聽出來，葉蘇芳沒有在說什麼氣話。而且自己也心虛，因為一直以來確實不喜歡葉蘇芳，看到就覺得頭大。

　對葉蘇芳，還沒有何月香對葉蘇芳有耐心。

　何月香子和又是文化人，總歸比做事更有分寸更周全。

　謝娥努力清一下嗓子，穩住自己，看著葉蘇芳又說：“我們真的沒有嫌棄你，確實覺得你稀里糊涂的，有時候會很生氣，但最終還是希你能好，以后能過得好。”

　葉蘇芳還是低著眉，“你們放心吧，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謝娥覺得這天有點聊不下去了，于是把目投向葉安軍，向他求助。

　葉安軍牽著二寶走過來，拉了小板凳坐下。他不學謝娥裝著和氣，直接看著說：“既然知道大家都對你恨鐵不鋼，為什麼還是那樣？不能多腦子好好做事，不能勤快點？”

　葉蘇芳摳著手指不說話，扁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

　葉安軍手給兩下眼淚，看著說：“哭什麼？有委屈你就說出來。”

　結果葉安軍幫這麼一眼淚，哭得更厲害了。

　就這樣低著眉摳著手指泣，越哭越委屈。

　葉安軍看這樣，也就沒再催。

　讓盡哭放開了哭，讓哭完了，才又說：“別憋著，跟二哥說說。”

　葉蘇芳抬手抹一把眼淚，哽咽著說：“對不起二哥，我知道我很笨，很多事我就是沒辦法做得那麼好，我也不想的，我真的盡力了。”

　“三姐老是罵我，從小就一直罵我，說我這里不好那里不好，說我笨得十手指不亮。我做什麼都會罵我，明明很高興地做了事想被表揚，結果就是一通罵。被罵多了，后來我就不太想做了，能不做就都不做了。反正不管我怎麼做，都要挨罵，為什麼還要去做？不做的話，還能挨一點的罵，頂多也就被罵一句懶。”

　“我沒有故意要給大家添麻煩，沒有要故意出去闖禍，我也不想什麼都麻煩別人。買冰那麼簡單的事，我覺得我可以的，不想要安家陪我一起出去曬太。可是我走著走著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想不起來住的地方什麼，我也害怕死了。”

　說到這，葉蘇芳聲音里又有了明顯哭腔。

　謝娥看著這樣，又心疼又覺得十分無奈。

　葉蘇芳吸吸鼻子，目落在地上，哽咽著繼續說：“我以后哪都不會再去了，不會再給你們添任何麻煩的。你們不要再罵我了，求求你們不要再罵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哽咽兩聲，“我心里確實也是有怨氣的，想不通為什麼老要罵我，不能對我好一點嗎？犯錯罵就算了，我就是笨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會努力記住的，就像這次走丟的事。可我平時沒有犯錯，好好做事了也罵我，我真的也不了了，尤其三姐每次罵我，我都想把的給堵上。出去被別人貶低，我就遠離那些人嘛，我不想去學校，我不想被人笑話。我也不想學習，學不好還是被罵，不想被罵。”

　葉安軍看著，不知道該再說點什麼。

　所以不想被罵被笑話，做出的所有反應都是回避和逃避，破罐子破摔。大概因為被罵得多了，后來只要被罵，立馬就本能反應豎起上所有的刺，以一種對抗的方式回應。

　突然就想不起來了，是從小就這麼一無是，還是在一次次的被罵中，變了現在這個樣子。一遍遍地被說沒用、蠢、笨、廢，所以就真的了一個廢。

　應該是兩者皆有吧，本來人就笨，腦子不大好，然后再被一次次否定，自己也就徹底把自己當了廢，覺得自己就是什麼都干不好，努力沒有用，所以也不再努力，并通過各種逃避的方法試圖躲開別人的白眼和嘲諷，于是惡循環了，廢常態了。

　這些小事，平時誰會真的去在意呢。

　葉蘇紅聰明一些，大多又都是帶著葉蘇芳，看不順眼直接就叨叨了。

　作為姐姐，葉蘇紅當然是恨鐵不鋼，希爭氣一點，希腦子活一點把事做得漂亮一點。結果嘮叨多了罵多了，不但沒起到應有的作用，還起了無限大的反作用。

　聰明的人，理解不了笨的人的難。

　看什麼事都做不好，只覺得是沒用心沒上心，卻不知道已經在努力做好了。

　葉安軍輕輕吸口氣，抬手又幫眼淚，“別哭了，沒事，沒什麼大病，笨點就笨點，像咱們這些普通人，怎麼都不活了？大哥和四妹有出息，那才是幾個人？我們整個大隊，也沒出幾個。只要咱們不不搶，能靠自己的雙手活下來，就可以了。”

　葉蘇芳又被葉安軍眼淚哭了，然后哭著說：“二哥，我就是沒有用，我什麼都做不好。”

　葉安軍鼓勵，“別再這樣說了，聽二哥的，咱今天就回去做頓飯，給大家伙亮亮手藝。”

　葉蘇芳還是搖頭，“我不行，我做不好的，我做飯難吃。”

　葉安軍的頭，“今天二哥嘗嘗你做的飯，好不好吃二哥說了算。”

　葉蘇芳算是把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倒出來了。

　快到晌午的時候，謝娥抱著二寶先帶回家去，跟蘇華榮說今天讓蘇芳做飯。

　葉蘇芳當然是會做飯的，每天跟在家里人屁后面做事，沒有說真完全不會做的家務事。只不過什麼都做不好，經常被葉蘇紅數落罷了。

　家里姐妹幾個人，因為蘇瓷上學，葉蘇芳和葉蘇紅年齡差最小，所以一般都是葉蘇紅帶著葉蘇芳。每次葉蘇紅一看葉蘇芳做事邋遢不利索，就氣不打一來。

　不說不罵吧，看了實在生氣，能把自己憋死。

　說了罵了吧，還一肚子委屈和脾氣。

　蘇華榮聽懂了葉安軍和謝娥的用意，也就讓葉蘇芳做去了。

　葉安國和何月香一人一手抱著孩子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葉蘇芳在廚房做飯。

　葉安國站到灶房門口笑著說：“唉喲，今天有口福了，蘇芳做飯了。”

　何月香向來也是說話討喜的人，也笑著道：“那我今天可得多吃兩碗飯。”

　葉蘇芳在屋里只是低埋著頭，什麼話都不說。

　謝娥在旁邊幫打下手，適當指點，看到做不利索也忍著不說笨，只說：“好好。”

　飯做出來了，大米飯蒸好，就是細火收湯的時候沒把握好，鍋糊鍋底了。

　炒的幾個菜都不大好看，但也屬于普通正常品相。

　飯做好了，葉蘇紅也從外面忙一上午回來了。

　臉蛋被曬得通紅，到家摘了帽子就去洗手洗臉，然后便到堂屋坐下來一起吃飯。

　看到八仙桌上放一碗黑糊糊的鍋，開口就說了句：“我的天，今天這是誰做的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