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桉, 我以後工作調,可能不能見麵。”
“你要去哪兒呀。”
“不能告訴你。”
“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不可以。”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要快點回來喔……”
“好好長大, 歲歲平安。”
在江硯離開的十一個月、昏迷的二十多天裏,顧桉曾經無數次想要回到十八歲的夏天。
如果時間倒退,定格在那年的7月19日,不會纏著他去遊樂場,不會吵著鬧著喝酒把自己喝醉。
會好好和他道別。
那個時候的江硯,清冷遙不可及,冷麵警一個, 可是會看著溫溫地笑, 角梨渦漂亮到灼眼。
可等他再次出現在麵前,負著槍傷,上連接了各種儀, 安靜無言躺在白病房, 長睫低垂,看不到那雙漂亮眼睛。
窗外蟬鳴囂著又一個夏天,病房外醫院走廊腳步聲匆匆, 隻是當對上他目的剎那,周遭喧囂全部褪去,隻有眼前人眉眼清晰。
“過來,哥哥給你眼淚。”
低啞聲線帶著死裏逃生的虛弱,輕不可聞,字字錐心。
過去一年裏沒有一天不在想念的人, 仿佛穿過重重夢境,徑直走到麵前。
那個瞬間時間好像無限倒退,場景變換,還是那個沒有年的小哭包、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要哭鼻子, 而他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家,個高長一米八七的年輕警,俯和平視,哄小朋友一樣哄。
顧桉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隻是呆呆看著他眼睛,大腦空白所有緒上湧,一時之間徹底失語。
想說我都要嚇死了。
想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想說我以為你回不來了。
想說我不應該喝酒,我再也不喝酒了,我都沒有和你好好道別。
可心底有個聲音,一字一頓:
江硯,我很想你。
顧桉扯了扯角,想笑出小虎牙給他看,可是角還沒牽起就癟下去,眼睛裏的氣凝結淚滴,順著臉頰滴滴答答落下來。
坐在他床邊的小凳子上,頭發長了快要到腰,娃娃臉有更加清秀的廓。
是二十歲的顧桉。
可當出手背胡抹著眼淚、哭到哽咽,看起來又好像和十六歲時沒有什麽變化,還是小小一團,委屈,像欺負的兒園小朋友等到家長認領,終於有人可以依賴,再也不用逞強。
江硯上疼得要命,甚至因為疼痛的地方太多,無法判斷到底是哪裏傷。可是這一切加起來,都沒有麵前小朋友哭更讓他無措。
“乖,不哭了。”
他悉清冷的嗓音,帶著淡淡寵溺的溫語氣,再次輕飄飄落在耳邊。手落在臉頰旁邊,修長手指蒼白,連日來昏迷不見,白得近乎明,青管明顯,是想幫眼淚,卻本用不上力氣。
顧桉點頭,極力抑製著小哭嗝,又可憐又可。
紅眼睛小兔子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看他。
江硯薄幹發白,角卻牽起很淺的弧度。
真好啊。
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是他喜歡的小孩。
他抬手,一不小心牽扯到上無數傷口,卻還是輕輕落在顧桉發頂了。
發,順著往下,纖長卷翹的睫沾了氣,可憐兮兮。
指尖到真實的,而非槍林彈雨枕戈待旦之時,午夜夢回的易碎夢境。
江硯深深看著,在心裏輕聲問。
——活著回來了,還要我嗎。
-
“警察就是警察,這素質可真是不一般。”
三天後,專家組醫生來查房,不自對江硯的傷口愈合速度發出歎,“傷口愈合得很好,就是危險期並沒有完全度過,切忌大意。”
江硯那四年警校生涯加從警之後從沒鬆懈過的育鍛煉,打下的堅實基礎功以倒優勢擊垮傷痛,顧桉站在一邊嘿嘿傻樂,驕傲得像得了小紅花,可是樂著樂著,眼圈又紅了。
江硯曲起手指關節,輕輕刮了下鼻子,嗓音帶笑:“小哭包”。
顧桉抿抿,對上他目又仰起小臉開開心心笑出小虎牙,彎眼睛閃著淚。
他住院,就哪兒都不去,像隻黏在上就拉不下來的小跟屁蟲。
隻要江硯醒著,就小叭叭叭,恨不能用幾倍速說完這一年發生的事。
如果江硯休息,就代勞他本人,專心致誌替他消滅掉刑偵支隊送來的各種水果零食。
隻是供應速度遠遠高於的消滅速度,終於消了點嬰兒的臉,又以眼可見速度圓了起來。
江硯曾經在半夢半醒間,聽見又拆開新的零食。
小小聲問:“江硯哥哥,這個你不喜歡吃對吧?”
接著,再模仿他的冷漠語氣,自問自答:“嗯,不喜歡,顧桉吃吧。”
然後,耳邊就開始充斥著“可次可次”、類似小考拉啃樹葉的聲音,清脆悅耳。
他悄悄睜眼,看到臉頰鼓起來像倉鼠崽崽,可可聳著小肩膀,“好吃好吃好好吃……”
江硯閉上眼睛,抿起的角無聲彎起。
無數次顧楨都想拎小仔一樣把顧桉拎回家。
因為他來的幾次,顧桉不是在吃零食,就是在打擾江硯休息。
其吵鬧歡程度令人發指,遠遠不如家裏那隻德牧崽崽懂事。
如果有條尾,估計隻要一見到江硯就能翹上天。
“江硯哥哥,你知道嗎,我們食堂的打飯阿姨,打飯的時候手抖得像篩糠!”
顧桉一邊說,一邊著小短胳膊比劃。
昂著下尖兒,眼神睥睨眾生,手抖啊抖的,簡直就是個歡樂喜劇接班人。
“我就眼睜睜看著把我餐盤裏的排骨篩出去了……”
顧楨被氣笑,腦殼子被嘟囔得生疼,瞇眼打量半倚在床邊曬太的江家爺。
江家爺現在弱,全局重點保護對象,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簡直就是一朵花。
但是眾所周知,花喜靜,話,冰山一個。
想必,他現在一定想把這隻聒噪的人類崽扔出去,可是又礙於和自己的兄弟,不好意思這樣做。
所以,這個壞人還是由他顧楨來當吧。
顧桉從食堂大姨說到專業課老師的地中海,再說到校外燒烤攤的醬料有多好吃要帶江硯去吃,正說到興頭上,卻冷不丁被人拎住後領。
抬頭,親哥眉心擰“川”字,沒好氣道:“跟我回家,別在這影響你江硯哥哥休息,他那腦袋本來沒什麽大礙,估計現在快被你吵出腦震了。”
顧桉剛才還彎彎的角瞬間僵住。
下一秒顧楨接到單位電話走出病房接電話,臨走還不忘眼神警告顧桉抓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在這兒討人嫌。
顧桉像個被拔了氣門芯的氣球,無打采憋下去,下抵在江硯病床沿,圓眼睛眨眨:“你也嫌棄我吵嗎?”
江硯笑著搖頭。他頭發長了些,搭在額頭,趴趴又蓬鬆,竟然讓那張冰山臉顯出幾分乖巧。眼角微微彎,蘊著夏天清朗的,深黑眼底盡是溫和縱容。
果然人間絕就是人間絕!
就連生病的時候都人……
顧桉被他溫溫看著,心髒砰砰砰,裝作不經意地發燙的小耳朵,小聲咕噥,“那你笑什麽呀?你肯定覺得我很吵!”
要不是想他!
要不是喜歡他!
怎麽可能眼地粘著他!
都一年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想說嘛!
如果不說完,就要憋死了憋死了!!!
顧桉臉頰鼓得像小金魚,小小一團在椅子上,雙手抱生悶氣。
千言萬語堵在嗓子眼,卻抿一線,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哥哥沒有。”江硯忍俊不,小心翼翼額頭,溫又無辜。
他抿著角笑也很帥,顧桉瞬間沒了小脾氣,隻好梗著脖子著頭皮問:“那為什麽顧楨懟我,你都不替我說話呀?那不就是默認被我吵出腦震了嗎?”
江硯半垂著眼睛看,角還掛著淺淺笑意,牽起的弧度漂亮而讓人心。
那雙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俯湊近了些和平視,薄輕啟:
“那你要我當著顧楨的麵說,我覺得他妹妹很可嗎?”
我覺得他妹妹很可,等於“我覺得你很可”。
顧桉的小臉“biu”地一下紅了個,“蹭”地一下站起,“那個什麽……我我出去散個步……天有些悶……”
落荒而逃。
倚在病房外走廊,小虎牙靈可,心髒跳得像一年之前,久違的心來勢洶洶。
忍不住,又開始像十八歲的時候一樣,期待著二十歲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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