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我疼,我難,皇上……”
飄渺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聲聲傳聞瞻的耳邊, 聞瞻抬眸隨著那聲音觀, 只瞧見一個半虛的影,面容看不大清,只能依稀看到手中拿著把團扇, 他上前詢問, 問是誰,問哪里疼, 但那影瞧見他過去, 又突然消失不見,連帶著聲聲哭泣也沒了回響。
他慌忙轉頭四下張, 想尋找適才那人的蹤跡,但原本還白茫茫一片的地方, 霎時變了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讓他再也看不清萬事萬。
“嘶……”聞瞻自昏迷中醒來, 起的時候不經意間拉扯住肩上的傷口,只覺到鉆心的疼痛,他抬手上肩頭,不由想起適才的夢境, 不自覺的朝著窗外觀看, 只見同夢境中一樣昏黑的天兒。
適才可真是噩夢一場,說是噩夢,也不大準確,因為那夢開頭時當真算得上好。
他約約記得, 那是杏雨梨花的春日,雕玉琢的姑娘半倚在人榻上,他坐在跟前,手中拿著片葉子正吹出聲響,那姑娘用手中的團扇半遮住臉,只出一雙清眸流盼的秋目和婉轉蛾眉來。
直直的著他,聽得極為認真,偶爾出幾分笑,他看不見全部的面容,只能從微微彎起的杏眼中辨別。
他沉溺在那雙秋眸中,一時忘了手上的作,而那和諧畫面卻并未持續太久,柳亸鶯的春日猝然一轉,到了落雪紛飛的冬日,人臥榻的景象也了朱甍碧瓦的宮墻。
姑娘還是那個姑娘,但這回卻是素手搭上殿門,隔著那道門檻,深深的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毫不留的“吱呀”一聲關上了門,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抬手扣門,但手指還未搭上殿門,那姑娘又突然開門沖了出來,一把攬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埋在他懷中,像是正在泣涕漣漣似的,哽咽著聲音說難。
他抬手捧起的臉,想仔細問問哪里難,但只撞見眸中的重重水霧,霧氣之后,星眸中只有他一個人的面容,他微微閉上眼,低頭吻上微的羽睫,但還未到玉花的好,再一睜眼,便是滿目蒼茫,只余下他一個人,哪里還有相伴的佳人?
“皇上,您可終于醒了,怎麼醒了也不奴才一聲?”他還在想著適才的夢境,李施已經走了進來,在他旁絮絮不止。
聞瞻只覺得頭痛裂,他抬手著眉頭,有些不耐的詢問道:“有沒有找到離王的蹤跡?”
“還……還未找到。”李施搖了搖頭,面上十分為難,“梁大人所說的城外小院,已經派人去追過,但那小院已經被一把火燒盡,什麼都不曾留下,更沒有離王和江姑娘的影。”
“那你們還去了什麼地方找人?”聞瞻緩緩起了,努力制著滿腔的怒火,仍有耐心的詢問著。
李施暗暗咽下一口氣,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的應道:“鎮國公府、離王府都已經去過,府邸上的人都回來了,也未問到什麼線索,衛將軍和梁大人這會兒還在城外找人,一夜都沒有歇過。”
李施戰戰兢兢的說完,卻見聞瞻并未再問什麼,他沉默著,打量著殿的一切,不過短短一夜景,這殿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明明什麼都沒變,卻好像什麼都沒了。
他坐在江知宜梳妝臺前的玫瑰椅上,猛然沒頭沒尾的說道:“朕適才夢見江知宜在朕懷里哭,跟朕說難,朕問哪里難,卻不肯告訴朕。”
“皇上,您這是被魘住了,江姑娘雖然被劫走,但是有哥哥在呢,必然不會讓苦。”李施弓著腰相勸,暗道皇上這回并未喝醉,怎麼又做了這樣的夢。
“怎麼不會苦?江知慎帶走的時候,分明就是子不舒服。”聞瞻抬起頭,往那銅鏡中去,只見了一張無助且茫然的面容,他抬手用胳膊拄著頭,語氣波瀾不驚:“你說,現在是不是還難著?若是舊疾犯了,不知道江知慎會不會帶去看太醫。”
說著,他并未等李施回應,又自言自語的答道:“朕正命人抓他們,他們肯定沒機會去看太醫,要不……”
聞瞻轉過頭來,眉心微低,有些手足無措的著李施,淡淡道:“要不朕把人撤回來吧,讓他們不必再追不舍了,這樣難的時候,江知慎就有機會帶去看太醫了。”
“皇上,您糊涂了啊,離王和江家爺意圖謀反,您萬萬不能就此放過他們。”李施聽著他的話越說越離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接著相勸,“皇上您不必太過擔心,江姑娘福大命大,必然不會有事的,但若是您今日放過離王,來日又是大患啊。”
“朕原本是打算放過江知慎的,但是他不肯自救,偏要將事弄到這個地步,偏要……”聞瞻再說不下去,他緩緩起,用寬袖將梳妝臺上的東西盡數推掉,原本還面無表的臉,突然又燃起怒氣。
他著那些東西一個個落到地上,發出接連不斷的刺耳碎裂聲,只讓他覺得愈發清醒,他的雙手掃到玫瑰椅上,仿佛還記得那日他抱著江知宜,將放在這椅上,一下下替著頭發的場景,他的雙手不自覺的抖起來,低沉的聲音中滿是失落,依然執拗的談論著適才的話題,“宮外沒有會施針的太醫,沒有珍貴的藥材,若是又病了,誰能為醫治?”
“皇上,您太過張了,江姑娘并未進宮多久,之前在宮外時,不是照樣好好的嘛,這回只是又出了宮,必然不會有什麼事兒的,奴才看您是太想江姑娘,也太累了,要不您先歇歇吧。”李施著他眼下的烏青,還有那張蒼白的臉,忙上前兩步,就要扶他去歇息。
皇上昨夜了傷之后,一直催促他們去追人,不肯好好讓太醫醫治,后來疼得昏了過去,太醫才得了給他診治的機會,這會兒剛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便又醒了過來,說話糊糊涂涂的,顯然是并未歇息好。
“朕是很想,適才看著走的時候,朕就很想,但現在沒有辦法,朕只能勉強自己克服克服。”聞瞻甩開他的手,自一片狼藉的梳妝臺旁走了出來,一路行至軒窗下。
他著檐下微弱的燭,轉瞬之間又清醒了一般,恢復了以往的冷漠和平靜,繼而道:“找不到人就引他們出來,榮太妃不是還在咱們手中嗎?將榮太妃拉出去,朕就不信,離王能親眼看著他的母妃去死。”
話音落下,聞瞻抓了窗上鏤空的花紋,眉眼之間俱是冰雪般的寒意,別有深意的說道:“先帝當年留下詔,說除非離王犯謀權篡位之罪,否則不能取他命,現在他犯了此罪,那關于怎麼讓他死,先帝并沒有多言是吧?”
“這……”李施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敢妄下斷言,皇上說怎麼讓別人死,那別人就得怎麼死,他一個當奴才的,只能聽命去做,卻不能開口說什麼。
“行了,去辦事吧。”聞瞻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趕去忙活,待他走到門前時,又突然住他,囑咐道:“衛延和日居忙了一夜,讓他們先回去歇歇,朕親自去尋人就是。”
“皇上,您上的傷……”李施打量著他的神,想要出言勸他,但看他并無搖,又知道他一向固執,何況是現下境遇,也不再多言,拱手行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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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宜一行人已經到了離王所說的宅院,那宅院地偏僻,又于無數人家之后,果然是藏的好地方,但便于藏,也意味著條件極差,吃穿用度皆不順心,又不能貿然出門。
在這樣的地方,要尋江知宜平日喝的湯藥甚是困難,他們帶來的那位郎中,只能簡單的為熬了壺止咳的湯藥,藥材用的是平時日從未聽說過的草藥,弄出滿滿當當的一大碗,二話不說,便要盡數喝下去。
落此境地,江知宜也沒有別的辦法,端著那碗藥,將眼睛一閉,生生屏著息灌了下去,灌下去之后,便是好一陣連咳帶吐的,喝下的湯藥有一半都被吐了出來。
江知慎在一旁看得著急,他為江知宜一下下的著后背,希能好些,但終究是于事無補。
江知宜咳的愈發嚴重,一張臉被憋的發紅,眼眶中含著未落下的眼淚,微微仰頭看著他,小聲的重復道:“哥哥,我難。”
江知慎為撥弄額前垂落得碎發,扶著躺到榻上,暗暗咽下心中的辛酸與難,勸道:“卿卿你等著,兄長這就去告知離王,我不隨他們躲來躲去了,我要帶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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