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今兒累壞了吧。”
“噯,還。攏共那些活計,早晚都要干完。你外婆和你娘還沒回來吶?”
“沒有,二妹正煮飯,我還尋思呢,等會兒娘們再不回來,我就去看看,估麼那面還忙著吶。”
甜水也沒歸家。
從早上迷迷瞪瞪起來就和太姥姥出去了。
老宅那面清掃豬圈,聽說孩子午覺沒睡,晌午也是和大人們對付一口,在幫著看豬。
大閨現在可懂事兒了。
左小稻一邊回著左撇子話,一邊掀開大鍋蓋,舀瓢早就預備著的熱水倒進水盆里,讓爹趕洗洗。
這個時節,到了太下山的時候,熱水盆端到院里已經能看清白的熱氣了,要是不抓洗漱,用不上半炷香時間熱水就會涼。
左撇子沒進屋洗,接過一干凈裳,指揮大閨將熱水盆端到院子里,怕禍害新屋子地面。
他那新房子屋地雖不是青磚的,但是當初建房時用了不心思,各屋鋪的是用石頭打磨的地面。
搬遷那陣,村里幫忙的人誰來家里誰都會夸句:“你家真利整,看著就干凈,絕對是村里頭一份。”
左撇子上會回句:“啥頭一份,哪有那麼夸張,我家啥樣自個心里清楚,比不得屋里鋪青磚的人家殷實。咱們各家都是一樣的。”
說的很謙虛,可只有左撇子自己知道,每每被人夸屋子整齊,他心里還是很自得的。
在鄉下,家里屋面干凈,也是日子過好的標志之一。
因為這說明家里殷實,不愁吃喝,還有心思臭講究。
要是換作那些吃喝接不上溜的人家,刨食都刨不過來,哪有心思規整屋子。想保持地面干凈哪里是那麼簡單的,一家好些口子人,腳上帶著泥進屋。
為此,別看左撇子是個大男人,為保持住村里頭一份的夸獎,對待這新房子比誰都珍惜。連書房里大婿給新打的太師椅,他一般況下都不坐,像是怕坐壞了似的,等到當外人面前才會坐。很多時候寧可坐在小板凳上寫字。
還是被他岳母發現了幾次問他這是啥病,又一頓臭罵,留著新椅子能下崽呀,他才敢慢慢消這份福氣。
左撇子彎腰先摳了些盒子里裝的草木灰,從頭發開始洗,接著洗鼻子耳朵眼、大脖子。
用草木灰是第一遍,等他洗了的,還會用皂角再洗一遍。
一遍兒洗不干凈。
這一天下來,左撇子又掏茅廁又忙乎柴火垛,早就埋汰的不像人樣了。
呼嚕嚕,呼嚕嚕,被左撇子撲落的附近全是水漬,眨眼功夫清水也了黑泥水。
左撇子又將外罩裳按到水盆里,大手隨意吧兩下子,一邊洗一邊和朱老爺子說話道:
“家里那幾個小娃子沒鬧人吧?讓你老又跟著累一天,等羅家鴨子賣差不多的,這頭再忙一忙就沒啥干的了,今年酒買賣又不咋地,正好讓稻娘不釀酒了,在家貓冬看孩子。到時候你老能出去溜達溜達。跟我去縣里看看也。了冬,我就有空閑了。”
朱老爺子幫著將干爽裳遞給左撇子:“我沒啥累的,看個孩子算啥大不了的。倒是今兒個,甜水娘和你二閨,又是腌菜又是下窖存儲蘿卜白菜的,一趟趟折騰,我瞅累夠嗆,還要顧及喂這幾個小的。”
左撇子看眼院子,可不是,往常堆在倉房和墻兒附近的白菜和蘿卜不見了,他本來還尋思明日早起干。
要不常說閨才是小棉襖,回娘家看見啥活都干。知道這活要是不干,最后累著的是親爹娘。
自打住在一起就更是了,實心實意的,不像村里有的那兒媳婦人家,好些個兒媳婦,瞅著人數多,可你多干、干的沒掐架,那鬧心事多了去,別看他家沒兒媳婦,他卻是知道這點的。
左撇子面上不顯,心里很熨帖,忙碌了一天,累的腳后跟兒生疼快要站不住,肩膀也腫到洗頭發抬不起胳膊,圖的不就是心里這過日子的熱乎勁兒。
看到院落里摘了兩大筐的蘑菇問道:“蘭草是不是來過,又來幫忙了?我進家前恍惚瞅著那背影像。”
朱老爺子:“嗯那,幫著摘摘蘑菇抱抱柴火,才走。”
左撇子佯裝生氣,一邊用麻布帕子頭發,一邊沖灶房方向喊道:“稻啊,你小姑子來,怎麼又不知道留飯。一個村里住著這麼久了,你小姑子沒來家端過飯碗,那了啥事兒。我告訴你,再趕明兒蘭草來,必須讓在家吃完飯再走。哪有那麼為人事的。”
朱老爺子搶話說:“蘭草上面有婆婆在,怪不著甜水娘,蘭草要著急回去做飯。”
農家哪有沒大事發生,吃飯會在別人家白吃白喝的。那樣倒要讓人背地里講究。
所以朱老爺子是不贊同朱家人常來游寒村的,不止蘭草,分家那陣,他就已經和家里幾個孫子孫媳說好,都忙的,沒啥事別總來看他。
養老人不容易,到時候德子和小稻還得招待這些人。
小豆看眼大姐,笑了下。
小稻也無奈的笑了下。
姐倆很是互相理解,和自個爹娘住在一起就是這點不好,甭管們占不占理,爹娘表面上總是要先數落們。
不止蘭草,像爹只這麼喊一句是為了面子,往常和朱興德拌也是。小豆和滿山拌就更是了,畢竟滿山老實。
然后過后娘才會細問:“你們拌是因為啥呀,你也別怪我和你爹不分青紅皂白就先罵你。你是親生的,不隔心。我們總不能聽到吵先責怪姑爺。家家也都是如此,和哪方父母住,哪方多多都要點兒夾板氣。”
聽聽,們爹娘心里多明白。
小稻現在都習慣了,好脾氣回句:“知道啦,爹。”
正說話的功夫,大門響,秀花和白玉蘭領著甜水終于回家了。
進院就嚷嚷快倒熱水,們幾個要先洗洗,一臭糞味兒。最近幾日不釀酒就對了,要不然酒里都得占著味兒。
而這時候,左撇子已經洗干凈,隨著朱老爺子興高采烈進屋抱孫子們去了。
白玉蘭舀熱水時問兒們,“等會兒吃完飯,數數從羅家拿回的那些破皮鴨蛋還有多,那玩意兒又放不住,給我裝幾幾十個。”
“干啥呀娘。”雖是放不住,但家里還沒到了吃不完的程度。
“尋思裝些給你們李舅舅,我看他家那小子最近不再瘦的那麼皮包骨了,這了深秋最好還是別犯病吃藥,要不然啊,一家子從你外婆手里掙的那點兒幫過錢又要搭進藥湯子里。送些鴨蛋讓他們四口人打打牙祭。吃些好的總比吃藥強。”
“另一筐嘛……”白玉蘭特意停下看眼院子,發現老娘在幫甜水洗頭發,兒聽不到說話,這才湊近倆閨小聲說道:“給左里正家。今兒那面人幫咱家干活累夠嗆。那面你幾個伯伯是好的,這該咋是咋,可還有各房兒媳婦們呢,誰知道背后會不會說你外婆用得著人朝前用不著人朝后,咱送些鴨蛋過去,讓們閉上,也算是給你們外婆漲臉。咱家不差那點兒吃食。”
這就是白玉蘭的心病。
寧可吃,甚至是自家沒吃的,也不樂意外面人說是仗著親娘會找老頭子如何如何。
以前老娘二嫁三嫁那是沒辦法,這里也沒那條件幫著氣起來,現在家里能填飽肚子了,就總惦記給老娘爭口氣。至不能再讓外面人講究娘,找老頭子是為幫干活或是賺錢似的。
小稻知道娘這心病,就前一陣,小妹的婆母托人送來幾只白條鴨,以及一些腌好的咸鴨蛋,娘也是先著左里正家那面送,還給挑好的拿。
“知道了,娘,一會兒吃完我就去送。”
沒錯,這幾回送東西都是左小稻出面,白玉蘭很登左里正的家門,怕別人說溜須后爹。
娘很要面子的。
……
左家今晚的飯菜不算盛。至比起姑爺子們在家那陣要差上許多。像是臘啊都不舍得,打算等著家里人齊再吃。就是普通的農家菜。
自從糧稅漲了不,釀酒的糧食都不足夠,左家也稍稍在吃食上著些肚皮了。
飯桌上只擺著一大盤蘑菇、一大筐蘸醬菜。
蘸醬菜里除了洗干凈的兩種野菜還有一碗燙好的秋菠菜,一大碗鴨蛋醬,一盆冬瓜鯽魚湯。
鯽魚還是朱興昌兩日前從外面賣完鴨子帶回來的,說是縣里靠著江,好些人都在釣魚賣鯽魚賣的很是便宜,在縣里酒鋪子的吉三就買回幾條。還讓朱老大帶話,別舍不得吃,全家吃,兩三日,他就會買一次托人捎來。
都明白,這是讓秀花吃,順便小稻和小豆多喝下用。縣里那位吉三舅舅心思很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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