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寵信,白馬扶舟便是一個忠臣,也能活生生被啟寵佞臣不可……
趙胤看著趙云圳仍然一知半解的模樣,皺了皺眉頭,平靜地端起茶盞,輕飲一口。
“有陛下在,有我在。如果一心要著他,定然也翻不出什麼風浪。可是這個爛攤子,就會留給你——”
趙云圳抿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眸底緒不明。
趙胤垂下眼,徐徐說道:“我和你父皇,終有一日會死。你是獨苗,容不得半分閃失。你父皇自是要為你將來做個賢君而鋪平道路——”
“父皇?阿胤叔……”趙云圳萬萬想不到會聽到一個這樣的真相。
趙胤看著他,又道:“外憂、患,若不解決,陛下如何能安心?不僅白馬扶舟的事是如此,就連北征也是一樣。你的父皇,甘愿冒這般風險,甘愿忍史書難抹的這一筆辱,便是為了在有生之年,替你掃清障礙,待你中興晏室。”
野心的烏爾格,老巨猾的烏日蘇,無不虎視眈眈地看著中原大地遼闊的千里沃土……
兩烏之戰,不是今日,也會在將來。
同樣的道理,有趙炔和趙胤在,漠北人不敢輕舉妄,但是,再過二十年呢?當他們年歲漸長,這些人還能按捺住心的貪婪,不踏大晏疆土,不染指大晏江山嗎?不會。
然而,彼此是為姻親,趙炔要率先出兵,也師出無名。于是趙炔做了一個局,給邪君機會實施他的“危闌計劃”,等著兩烏野心暴,然后再將他們打回原形,一舉殲滅。
“如今,山以北的牧帕城、盧爾、庫爾蘇、阿特格爾等地,皆歸我國土。兀良汗卻因來桑和烏日蘇的兄弟之爭,發,短時間恢復不了元氣。北狄亦是如此,哲布以前不爭不搶,如今讓他嘗盡了不爭不搶的苦,他定然會一雪前恥,整肅朝綱,而烏爾格當政多年,在北狄基深厚,即便眼下倒臺,但只要他活著,斗便平息不了……”
一口氣說到這里,大概是想到了自家兄弟的“不爭不搶、甘當綠葉”,趙炔深深了趙胤一眼,又目炯炯地看著趙云圳。
“于我大晏,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借機休養生息,變革丨政,鏟除異己,立賢能,除邪,待時機……”
啟帝沒有接著說下去,趙云圳已然意會。
皇圖霸業、逐鹿天下,不僅兀良汗和北狄人想要,他們又何嘗不想要?
“河清海晏,時和歲。你皇爺爺的話,要時時銘記。”趙炔慢聲說道:“只有天下無戰,才能太平。可如何才能令天下無戰?求和是求不來的,聯姻也是聯不來的。兒子,只有靠拳頭,才能以戰止戰,只有大一統的到來,才能太平。趙家江山,須得代代有人啊。”
“阿胤叔,父皇——云圳知錯了。”
趙云圳突然起,走到他二人面前,起袍角,慢慢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一個響頭。
“父皇和阿胤叔的教誨,云圳銘記在心。”
咚!趙云圳又磕一個響頭。
“今日之言,兒子必定刻在骨頭上,決不敢忘。河清海晏,時和歲。即便兒子完不了,兒子的兒子,兒子的孫子,子子孫孫,終歸會將這個使命傳承下去。”
趙炔看了趙胤一眼,突然嘆笑。
“如此,為父便死而無憾了!”
……
冬夜風涼,庭院沙沙作響。
目送趙炔和趙云圳父子上了馬車,趙胤這才回房。
離開前,原本趙云圳要跟過來看時雍的,趙炔給攔下了。
畢竟不是小兒,得顧著男之防。
趙云圳再不像小時候那麼擰,詢問幾句時雍的況,再沒多說什麼,乖乖跟隨皇帝回宮去了。
這個時季,夜一深,便凍手凍腳。
謝放早早讓人備好了熱水,待趙胤回來,便指揮人抬進去,可謂盡心服侍。趙胤差他下去歇著,自行去凈房,匆匆洗罷,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生怕驚醒了時雍。
時雍并未睡去,待他掀被子才猛地睜眼。
趙胤嚇一跳,作僵,看著。
“怎麼還沒有睡?”
時雍瞇起眼,似笑非笑,“什麼表?做虧心事了?”
趙胤笑著拉開被子,躺到的邊,怕把上寒氣過給,稍稍隔了些距離,不料時雍卻不管不顧地靠過來,一翻便搭在他上,雙手霸道地將他圈住,暖乎乎地子棉花似的,熨帖得趙胤只剩一嘆。
“王爺去哪里了?這麼久?”
時雍近來眼神和耳朵都不好使,可心里明鏡兒似的。趙胤沒有瞞,將趙煥和趙云圳過來的事云淡風輕地說完,為免傷懷,去了一些細節,說罷還玩笑一番。
“云圳這孩子,心里仍惦著你呢,想來瞧你,讓我給拒了。”
“哼!”時雍不滿地瞄他,“我回京都沒有好好同他說過話,也沒仔細看看當初的小年都長了什麼俊俏模樣……你再不給我看,往后我看不見了可怎麼辦?”
趙胤心下微窒。
稍緩,他不聲地抱住時雍,笑嘆。
“非要我吃味。嗯?”
時雍靠在他肩膀上,嘰嘰地笑,“哪有做小叔的吃侄子醋的?他是個孩子呢。”
“都要說親了,哪里還是孩子?”趙胤在上輕拍一掌,聽不滿地哼,又將人摟過來,低低地哄。
“行,都依你。不過須得白日里,方才能讓他進來。這大晚上的,何統?”
時雍再次發笑,整個兒靠著他,子暖融融的,說話也慢條斯理。
“最喜歡聽你說何統了……”
悉的,遙遠的覺,就像剛與趙胤初識那會兒。
那時候,趙胤古板得像一個老學究,正襟危坐,空有殺伐決斷的手段和殘酷暴的惡名,卻行著君子正義之事,遵循仁道之風。
“今日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呀,說來給我聽聽可好?”
子地靠過來,幾乎融化了趙胤。
他子很快便暖和起來,輕輕擁著時雍,同靠在枕上說話。
“今日得信,船已至濟寧。岳母和褚老,還有兩個孩子,就快要回京了……”
濟寧?時雍恍惚中想到幾年前那個汶上的寺廟,以及他們當初南行時掛在姻緣樹上的十被盜的紅綢和香囊,臉上浮出一抹笑痕。
“怎生走得這樣快?你可有讓他們不要著急?娘的子不好,孩子又小,從來沒出過遠門……”
“說了的,你放寬心就好,我自有安排。”
趙胤用手指輕輕梳理著時雍順的長發,目深深。
時雍半闔起眼,像一只乖乖服帖的貓兒,二人安靜地相偎片刻,趙胤又道:
“陳紅玉來信了。問起你的近況……”
時雍抬頭,道:“信呢?你怎麼沒有拿給我看?”
趙胤笑道:“是寄到定國公府里的,只是提起你來。陳蕭特地差人傳的話。還說,烏嬋今日去寺廟,帶了一車香燭之,見神就拜,見佛就跪,從前山一路跪行到大雄寶殿,可謂虔誠至極,額頭磕腫了,不敢來見你。”
烏嬋這麼做,自是為。
時雍覺得暖心,又有些愧疚。
“我這一病,害得你們都跟著我累。”
“這麼見外做什麼?我是你夫君。”說到這里,他又道:“方才我已差人前去慶壽寺,想必明早覺遠大師就到了。興許他會有些神通,想出辦法就好了……”
“呵!”
時雍笑了起來。
“他若有神通,那我便是神仙啦。這大和尚,整天之乎者也,即便應到什麼,大抵也會覺得,那是我的命數。他是不會違背天意的。出家人嘛,早已不理紅塵事,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趙胤聽來心里不是滋味兒,將懷里的子摟得更,一雙黑眸盯住的眉眼,浮浮沉沉。
“出家人,也講一個字。道常法師可以為了,做到那般地步,為道常的弟子,覺遠想想辦法,怎生就為難他了?”
時雍看他煞有介事的模樣,笑了一聲。
“你可千萬別人效仿,以祭天。”
趙胤哼笑,“這和尚,沒有那麼高的禪悟。便是愿意祭天,大抵也會被上天嫌棄,還是不要了罷。”
“我家大驢哥會說笑話了呢。”
時雍鉆男人的懷里,趙胤雙臂一,將人摟過來,丸子似的憐片刻,問子乏不乏,酸不酸,疼不疼,明日要不要帶出去走走,言語間滿是擔憂和寵,好像脆弱的柳絮,風一吹就會化掉似的。
時雍被他嚴肅的模樣弄得笑不可止,盡揀一些寬的話來哄他。趙胤明知心思,也不拆穿,只是將人在下,好一番胡作非為,如此耳鬢廝磨,親熱了大半個時辰才消停,兩人都出了一熱汗,又傳了水進來洗罷,這才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