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劫走白馬扶舟的人,不會就是丙一吧?”
辛二的話,讓人打了個寒噤。
一個長久在漠北潛伏的人,日與漠北人為伍,難保不會生出異心來……
大家都這麼想,連小丙都委屈地咬下,低頭看著鞋尖,不敢吭聲。
說他是丙一太有合理了。
畢竟他雖然利用了小丙,卻沒有殺人滅口,很明顯不想要小丙的命。這不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該做的事。
然而,趙胤卻否定了。
“不會。”
白執問:“為何如此肯定?”
趙胤沉默一下,“丙一為先帝所派,自是信得過的人。十天干,從未出過叛徒……”
辛二道:“那魏州不就是嗎?”
趙胤臉微沉,沒作聲響。
辛二咳嗽了一聲,閉了。
楊斐突然扭頭看著他,“據屬下所知,是有的。我在兀良汗時,還聽人說起過那個人的事跡……”
趙胤面微微一沉,擰眉頭,“駕”的一聲,縱馬而去。
“跟上!”
……
叛徒一事,趙胤顯然不想多提,其他人有心打聽,楊斐卻三緘其口,只道那是永祿朝時的一樁,便再不開口了。
一行人從順天府出發,邊走邊打聽,一路追到了山海關。
在出京的時候,趙胤已讓趙云圳傳令各關隘,出城嚴加檢查,同時旨令各地州府,捉拿朝廷欽犯,兵們在客棧、茶樓、酒肆、構欄瓦肆,農家山寨,但凡能住的人地方,遍地是兵搜查,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
那人帶著一個活死人,不能說話不能行走,想要擺兵的搜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大晏便,并不容易。
只是,楊斐和白執等人看著趙胤一路往山海關來,毫猶豫都沒有,心底卻是有幾分奇怪的。
他們覺得趙胤已經有了懷疑的人,甚至已經猜到了那個人準備從山海關出關……
這一日,已是啟三十年的臘月。
山海關高遠蒼涼,寒風刺骨。
一行人便裝城,找了個地方打尖吃飯,順便喂馬和喂狗,行事十分謹慎。
他們進城時已經發現了,城中各戒備森嚴,街上到都有兵走,看到可疑的人,都要盤查一番。
這間飯館很熱鬧,人聲鼎沸,時不是地傳來談聲。
“這位大哥,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你們是外鄉來的?要出關啊?”
“聽說是在抓朝廷欽犯,誰知道呢?老爺們的事,打聽些。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吃飽了,走吧。”
飯館里,白執等人低頭吃飯,聽著四周的議論,余掃視著,不見有什麼行蹤可疑的人,全都默不作聲。
突然,對面的趙胤推開了碗,低低道:“結賬。”
白執抬頭一看,趙胤已打頭走了出去。
他飛快地了幾口,放下銀子,同眾人一起追了出去,“爺?是不是有發現?”
趙胤朝楊斐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帶人往左邊路口去,然后對白執和辛二道:“你們幾個,跟我走。”
豈料,他們剛走出去不遠,一群兵就攔了上來。
“你們幾個,打哪里來的?來山海關做什麼?路引拿出來……”
趙胤冷冷掃他一眼。
那兵嚇一跳,隨即恢復鎮定。
“看什麼看?爺和你們說話呢?還不快些,路引拿出來。瞧你們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不敢看趙胤,瞄著楊斐。
“說誰不是好人……”白執見狀就去拎他的領,氣得大吼。
一群兵立馬亮出武,大聲喝道:
“做什麼做什麼?天化日之下,你們要造反不?”
“大哥,我看他們就是朝廷要捉拿的人……”
“拿下再說。”
眼看這些兵就要手抓人,趙胤沉聲厲吼。
“都住手!楊斐——”
他示意一眼,楊斐立馬冷冷走過去,一把扯過那頭目的裳,走到一側,將懷里的錦衛令牌掏出來。
“這樣可以走了嗎?”
那頭目嚇得白了臉,連連點頭。
“哎喲,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誰讓你們來攔我們的?”趙胤走近,打斷他的示好,那人看看楊斐,再看看比楊斐更為冷漠的趙胤,一眼便看出這個才是頭兒,連忙告饒不止。
“我們方才在街上巡邏,有個人來告,說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說了你們的打扮,外鄉口音,帶一條大黑狗,我們就追上來了……”
趙胤問:“他往哪邊走了?”
“那,那邊……草市那邊……”
趙胤使個眼神,楊斐放開他。
“就當沒見過我們,聽見沒有?”
“是是是,小的從來,從來沒有見過幾位大人。”
那人點頭哈腰,不停保證。
趙胤卻只眨眼間,已經上馬去得老遠。楊斐朝其他人使了個眼神,分兵兩路,往草市那邊追了出去。
……
“站住!”
“前面的人,站住。”
草市大街上,一群兵正在追逐一個縱馬馳聘的黑男子,他頭戴氈帽,一遮得嚴嚴實實。
任由兵追趕,他都不停。
趙胤一看這形,勒住馬繩猶豫一下,拍了拍馬背上的大黑。大黑嗷嗷地低兩聲,趙胤角微微一提,突然掉轉馬頭,往另外一條狹窄人的小巷追了過去。
小巷里塞滿了雜,竹篾籮筐,鋤頭掃帚,還有沒來得及歸整的柴火,全都擺在門外,一片狼藉。
趙胤將大黑“乘坐的”馬上木椅挪了挪,勒住韁繩放緩了馬步,慢慢拔出繡春刀,一臉戒備地往前走。
突然,一道影凌空而來,趙胤起手刀落,將那東西劈兩截,這才發現是一把釘耙。
用農打他?
趙胤冷笑一聲,橫刀在前。
“出來吧。你跑不掉了。”
四周一片安靜。好一會兒,那間堆著雜的破房子,被人推開了。
出來的人,沒有想象中的狼狽,一黑短打,頭上戴著一頂圓檐的藤帽,量極長,眉頭蹙,眸底有一抹冷然的銳,年紀約莫六十來歲,整個人看著很是神拔。
而且,是一張悉的面孔。
“不愧是錦城王。這都能找上來……”
說到這里,那人瞇了瞇眼,抬頭看向高倨馬上,穩穩坐在特制木椅里的大黑,恍然大悟一般冷笑。
“這條狗居然還活著。哼,算你們狠。”
趙胤一不地看著他,眼里的肅殺微微收斂,倨傲的臉,像一只草原上的鷹,俯視著他。
“我該怎麼稱呼你?半山先生,還是乙一,或是如風?”
那人臉一變。
好半晌,抬起手上的長劍。
“你是怎麼知道的?”
趙胤冷漠地看著他,騎著馬兒往前兩步,這個時候,巷子的另一邊,楊斐等人已經圍了上來,遠遠地看著,趙胤抬手示意,他們便留在了原地。
兩個人面對面地看著,趙胤看著眼前半山這張臉,沉默了許久,這才慢慢地道:
“在山皇陵的時候,本王便懷疑你了。”
半山眉目微凝,盯住趙胤一不。
趙胤道:“你悉皇陵里的一切,知道死室的布置,是九宮八卦位,知道死門一開,便有一刻鐘計時,知道之門和百生……”
半山道:“我有雙生鼓上拓下來的圖紙,知曉這些并不奇怪……”
趙胤冷笑,“那你也不可能知道當初黃金屋和寶藏消失的確切位置,更不會知道機關啟后,永祿帝和懿初皇后從鴛鴦亭跌池水,墜機關深,以及阿木古郎是在蟠龍口斷臂的事!”
半山微微怔住,隨即笑開。
“看來當初利令智昏,陵后太過著急,又急于顯擺,說得太多了一些……”
當年和永祿爺、懿初皇后、阿木古郎一行人闖山皇陵的人,只有他們的幾個近衛。而如今尚健在的,屈指可數,再稍稍篩選,便可猜出他來。
趙胤抿了抿,“你承認了?”
“承不承認又有何重要?”半山淡淡回應一聲,并不懼怕被趙胤的人圍堵的樣子,慢條斯理地道:
“乙一之名,早已被永祿爺剔除,我早不是十天干。至于如風……也早已死了。活著的人,只是半山而已。”
趙胤冷冷看著他,“你素來小心謹慎,為何要而走險潛大晏劫走白馬扶舟,這是為了什麼?”
半山別開臉去,“你無須知道。”
趙胤舉起繡春刀,“你不怕死?”
半山看著他的眼睛,“死有何懼?老夫活了這一把歲數。經過的生死,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
趙胤沒有說話。
看著面前須發花白的老者,雙眼瞇了起來。
“你不是半山。半山早已和無為一樣,死在那次丙一的截殺中。你假冒他再回兀良汗,到底意何為?”
當年丙一捎來的消息里,說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