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山對這個說法,倒是不覺得意外。
因為早些時候,他就想清楚了蘇宿這個人的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練劍不用心,是因為他本就對為絕世劍仙沒有太大的想法,之所以走上劍修這條路,是因為當初歸劍閣把他帶上山,說他適合練劍,是天生劍胚,他最開始也有些興趣,但那些興趣也只有那麼一些,可絕不會因為那點興趣便整天都把心思放在上面。
換句話說,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全然是因為天賦實在是太高,偶爾一努力,便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都很難達到的高度了。
謝寶山慨道:「好像你小子這輩子要是不練劍,即便只活上百年時,也會舒坦。」
蘇宿搖頭道;「活得長才舒坦。」
謝寶山又想問那你為何不好好修行,但想了想,又只是作罷,估著當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蘇宿肯定還有好些話可以說,他也就懶得問了。
於是兩個人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都認真的聽著那些雨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宿忽然問道:「像是小顧那樣的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吧?」
謝寶山點頭。
蘇宿聽到了這樣的話,卻不是很開心,說道:「老謝,你什麼時候開始也喜歡說這樣的話了?」
謝寶山反駁道:「我可沒說話。」
蘇宿挑了挑角,有些難過。
是啊,這樣的男人,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其實是真的會難過的。
謝寶山微笑道:「人這一輩子,其實很多人都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值得驕傲的,也沒有什麼是真正的割捨不下的,你小子運氣好,兩樣都有。」
不過這兩樣,都是一個人。
蘇宿更惆悵了。
謝寶山忽然笑瞇瞇道:「我要破境了。」
蘇宿一怔,隨即道:「恭喜。」
謝寶山早些年能和晚雲真人齊名,這些年雖然因為心境問題修為有些停滯不前,但說到底,他謝寶山的天賦不低,重新提劍之後,修行走上正軌,修為也是穩步提升,到了如今,本就距離準君只有一線之隔,如今踏這個境界,也是尋常事。
祀山的那位樓真人如今也是準君,踏這個境界,謝寶山大抵是可以和樓真人分庭抗禮了,到時候即便沒有顧泯,寒山還是那個寒山,很難被人打。
謝寶山提議道:「這麼大的事,不慶祝慶祝?」
「等你真破境了之後再說。」蘇宿翻了個白眼,他這會兒都要煩死了,哪裡有心思去想這些事。
「這可是你說的。」
謝寶山站起來,走雨中,寒山之上,忽然劍氣大作,一道道充沛的劍意從謝寶山的軀里湧出,撞雨幕,驚得四周雨水,全都朝著四周散去!
謝寶山站在雨幕中,此刻卻沒有任何的雨水可以落在他的軀上,這位劍仙就這麼笑意不減的看著蘇宿,意味深長。
……
……
雨勢停歇,天朗氣清。
蘇宿坐在臺階上,盯著謝寶山,有些惱怒道:「你就算是破境了,老子也不慶祝。」
謝寶山瞇眼笑道:「吃個火鍋?」
「吃個屁!」
蘇宿歪過頭去,一句話都不想說。
「吃個火鍋?」一道笑聲響起,溫和得不像話。
蘇宿剛要開口,便忽然一愣,然後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去,只見一個一白袍的年輕人站在不遠,臉蒼白,但滿臉都是笑意,「這不吃火鍋,都對不起這一次的九死一生。」
蘇宿只是一瞬間眼眶便潤了,這位天生劍胚一開口,發現自己有些哭腔,便立馬止住,轉的時候順帶著抹了一把臉,嘟囔道:「老子準備火鍋去!」
他走得很快,但仔細來看,腳步有些輕快。
謝寶山看了一眼蘇宿離去的背影,轉頭看向顧泯,微笑道:「恭喜掌教。」
剛剛他破境功,了一位準君,但和眼前的年輕人比起來,卻還是要差一些,因為此時此刻的顧泯,早已經是一位天君了。
顧泯雖然此刻傷勢頗重,但還是微笑道:「值得恭喜的是這一次大家都回來了。」
他離開的時候本來就是為了帶著兩位師姐回來,如今自然而然的便是最好的結果。
謝寶山點頭,有些后怕道:「掌教若是不回來,這座寒山,何去何從,我們還真的不知道。」
顧泯對這話,一笑置之。
顧泯回山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寒山,寒山的修行者們,這些日子一直懸著的心,此時此刻是終於的放好了,原本還有些抑的寒山,此刻終於又有了好些歡聲笑語。
當晚,寒山大殿前,蘇宿便收拾出來了一桌火鍋,有幸坐到桌子上的,大概便都是如今寒山的中流砥柱,以及未來的中流砥柱。
郁朝和簡暮夫婦,這兩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關心火鍋,不同的是,簡暮關心吃,而郁朝關心的,則是簡暮有沒有吃好。
在給簡暮夾了一筷子肚之後,郁朝這才看向顧泯,笑著問道:「小師叔,這趟出門,可殺了天君?」
顧泯放下筷子,回頭看向郁朝,笑瞇瞇道:「殺是殺了,不過一個人,沒啥意思,我還等著什麼時候你郁大劍仙一起和我上陣殺敵。」
簡暮聽著這話,還在專心致志對付一塊肚的開口,含糊不清說道:「小師叔……你指他,怎麼指得上?」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是哈哈大笑。
郁朝被當眾掃了面子,倒也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畢竟是自家媳婦,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很快,眾人便都不約而同的放下筷子,扭頭看向顧泯,他們可是想起了之前顧泯說的那句話。
是真殺了天君。
小師叔真殺了天君。
「多……」劉晚這個時候也來了些興趣,本來子便恬靜,此刻卻也有了些好奇心。
另外幾人,多多也是眼神里有些期盼。
王林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那可是天君,是修行者能夠達到最高的境界,怎麼自家掌教,說殺了,就真的殺了?
蘇宿則是一臉不以為意,反正甭管顧泯做些啥,他都覺得理所當然,殺人這種事,當然也是這樣,不過該說不說,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顧泯不管做些什麼,沒死就行。
謝寶山笑瞇瞇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不言語。
胭脂鋪婦人轉頭看了一眼謝寶山,有些不可置信,想起當年在崖城的時候,眼前的年輕人還不過是個重意境的修行者,可到了如今,怎麼就已經來到了就連仰都不太敢仰的地步了呢?
十分震驚。
謝寶山雖然如今也是準君,但對胭脂鋪婦人來說,好歹之前兩人還曾經一起朝夕相過,倒是不至於有這樣的想法,可顧泯,就不同了。
不過強忍著震驚的,還是沒說話。
眼見所有人此刻都等著自己開口,顧泯也就這麼看著眾人,沒馬上開口,只是笑著。
不過就是因為他這什麼話也不說,才讓在場的所有人,心急如焚。
「沒殺幾個。」
又是這恍恍惚惚的話。
眾人挑了挑眉,這沒殺幾個,到底是幾個。
顧泯這次知道躲不過去了,了眉頭,頭疼道:「真沒算。」
這話才讓所有人都驚駭了,沒算是什麼意思?那已經就是殺的有些多,所以本就沒算。
就連一直埋頭吃火鍋的簡暮都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年輕小師叔,滿臉意外。
顧泯敲了敲筷子,「繼續。」
這言又止,功讓一堆人沒了食慾,不過不管之後這些人的如何磨泡,這位年輕劍仙始終沒有將他們想要知道的結果完完全全的說出來。
等到半夜時分,眾人這才依依不捨的離去,桌上便只剩下的顧泯和柳邑。
這兩位曾經大楚王朝的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四目相對。
這些日子顧泯的離去,很多人都很擔心,但實際上最擔心的,的確是。
他們是道,是夫妻。
雖然因為某種原因,他們兩人並不像是別的道那樣整天都在一起,但兩人的,並不淺。
顧泯笑道:「我殺了很多天君。」
柳邑搖了搖頭,才不管這個男人殺了多天君,想要做的,只是這個男人,每次出門都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當然最好的是每次出門,都能帶著一起。
「孩子都長大了,兒孫們自己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事,按理說我沒什麼要心的事了,你怎麼還是不帶我一起?」
柳邑有些疑,但多年的皇後生涯,讓十分的剋制。
顧泯微笑道:「你活著不是為了這些別的事,是我不想讓你死啊。」
「可是你要是不在了,我一個人活著,也不會開心的。」
「那你是覺得開心重要,還是活著重要?」
「和你在一起最重要。」
柳邑認真道:「和你在一起,便是開心的。」
顧泯看了幾眼,言又止。
有些話,他是真的很想說,但卻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