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腥的屠殺和擄掠對漢軍攻打荊襄非常不利,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但此刻鐘繇、王凌、楊修等人已經無心勸阻天子了,因為從晉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大將軍書奏天子,懇求天子同意他在正月初七迎娶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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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天子賜婚,只是一種婚約,並沒有和大將軍確定的迎娶時間。現在大將軍病剛剛好轉,隨即提出了迎娶長公主的要求,而且還確定了日期,這給人一種非常突然、非常倉促的覺,同時也給人一種山雨來、窒息難當的覺。
大將軍的病好了,又要迎娶長公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小天子當著大臣們的面,很是忿忿不平,「姑姑當初和朕說好的,說舉行迎親大禮的時候,一定要朕參加。朕只有一個姑姑,出嫁的時候,朕怎能不參加?現在距離大禮的日期只有十幾天了,朕又不能離開南,這怎麼辦?怎麼辦?」
他看看大臣們,眼珠子轉了一下,馬上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朕能不能去晉?」
大臣們不約而同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這時候丟下戰場不管,去晉參加大將軍的迎親大禮,虧他想得出來。
「朕日夜兼程,來回最多不過二十多天,不會耽誤什麼大事。」小天子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哀求道,「諸位卿都是國之柱石,天下賢良,南這點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大臣們各有心思,一個都不理他。小天子左看看,右看看,小一撇,哭了,哭得很傷心,「朕要去晉……朕一定要去……朕想姑姑……」
賈詡一看不好,轉就跑了。傅干把腦袋一抱,「臣頭痛,先告辭了……」也跑了。玉石拱手正想說話,小天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袖,哭得更加凄慘,「卿,你陪朕一起去吧……」玉石不知如何是好,救助地向王凌、楊修等人。楊修一聲不吭,一溜小跑逃出了大帳。王凌、蔣濟很同地沖著玉石苦笑了一下,也走了。
鍾繇猶豫了半天,低聲勸道:「陛下,如果你想參加長公主的大禮,可以下旨給大將軍,請他延期迎娶,待南大戰結束后……」
「哇……」小天子號啕大哭,「姑姑為了朕,頭髮都白了,朕怎能不仁不孝,讓傷心……」
鍾繇慚愧不已,告罪離去。大帳轉眼空的,大臣們都走了。
「好了,好了……」玉石輕輕拍了拍懷的小天子,「人都走了,你就不要哭了……」
小天子從玉石的肋下瞄了一眼大帳,馬上止住了哭聲,嘿嘿笑了起來,「卿,朕的姑姑好厲害,這種事都能猜中。」
玉石嘆了口氣,語調悲涼,「當今天下,除了陛下,還有誰願意把長公主嫁給大將軍?」
「有啊……」小天子拍了拍玉石的脯,「還有卿你啊。」
「臣……」玉石言又止,了兩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自己又何嘗願意讓大將軍迎娶長公主?有婚約是一回事,娶回家做妻子又是一回事,大將軍和長公主結為夫婦后,到底是福是禍,誰能預測得到?兄弟啊,希你還能像過去一樣運籌帷幄,戰無不勝,千萬不要因為一念之差葬送了大漢啊。
小天子了把眼淚,笑嘻嘻地站起來,「姑姑去晉前,囑咐朕說,大臣們會阻止出嫁,所以特意告訴朕一個應付的辦法。不過這辦法讓朕太丟臉了,堂堂一個大漢的天子,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號啕大哭?哎……」小天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不過朕確實很傷心,很想哭。姑姑只有我一個親人,出嫁的時候,朕竟然不在邊……」突然他想起什麼,坐到玉石的對面,「卿,姑姑是不是擔心朕哭不出來,所以故意不讓朕參加的大禮,讓朕傷心絕……」
「陛下很想去晉嗎?」玉石拉住小天子的手,憐地問道。
「你也想去吧?」小天子說道,「你和大將軍親如兄弟,一定很想去晉看看他,不過大將軍的病肯定好了,否則他不會這麼急著娶姑姑。」
玉石知道小天子在安自己,心裏驀然酸楚,淚水霎時潤了眼眶。兄弟,我們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小天子真的長大了,懂事了,大漢即使沒有你我,小天子也一樣能把它治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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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長安。
天子和行臺大臣傾向於制修改,這個消息一度讓長安很興,而丞相李瑋也收斂了鋒芒,專心於「上計」,和朝中諸府配合,想方設法給南戰場籌措錢糧,朝堂上出現了罕見的「穩定」,但隨著晉傳來大將軍即將迎娶長公主的消息,這種「穩定」的假象立即被打破了。
丞相李瑋迅速趕到尚書臺拜會了驃騎大將軍趙雲、太傅劉和、尚書令田疇,要求告假離京。他接到了大將軍和長公主的邀請,北上晉參加大將軍的迎親大禮。
丞相離京可是國之大事,沒有天子的欽批萬萬不行,但現在況特殊,一則天子遠在南戰場,信使往返需要時間,而大將軍正月初七就要迎娶長公主,時間上肯定來不及,二則李瑋得到了大將軍和長公主的共同邀請,而且大將軍有意請李瑋擔任男方的迎親使者,朝廷無論如何也不敢延誤李瑋北上的時間,所以趙雲、劉和、田疇稍稍商量了一下,決定先讓李瑋離京,同時書奏天子,請天子下旨批準。
李瑋離京了,長安也熱鬧了,在新年即將到來的竹聲里,長安的門閥世家、僚士人、商賈富豪藉著各種各樣的機會聚在一起,商討應對來自晉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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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禮大夫崔均、廷尉左監崔林突然登門拜訪太僕卿崔琰。
崔均是崔烈之子,冀州安平國的安平人。安平崔家聲勢顯赫,從孝昭皇帝時開始發跡,至今已經三百年的歷史,其中最著名的人就是崔駰、崔瑗、崔寔(shi)和崔烈。(安平距離博陵只有幾十里路,所以也博陵安平崔家,博陵崔家和清河崔家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門閥第一姓。如果從唐中期門閥衰落算起,崔家在歷史上整整風了八百多年。)
崔琰、崔林是堂兄弟,冀州清河國的東武城人。清河崔家和博陵崔家是一個祖宗,但博陵崔家歷來以正嫡自詡,而清河崔家也承認這一點,一般都說自己出自博陵。
三人一個輩份,崔琰年紀居長,儀錶堂堂,才學驚人,名震天下,如今是新經學的泰斗,在朝堂上也算是德高重的人。崔均、崔林和他比起來,那就差遠了,所以當初崔烈大力栽培崔琰,力清河崔家,把自己兒子和博陵崔家丟一邊了。
崔琰把兩人迎進書房,還沒說上幾句,崔均就直接說明了來意,「季珪兄,最近長安關於你的風言風語很多,你是不是應該避一避,不要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以免禍及宗族。」
崔均這句話是笑著說的,但話里的意思就很尖刻了。崔琰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他盯著崔均冷聲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大禍已經臨頭?」
崔均和崔林互相看看,不以為然。
「長公主和大將軍的事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他們遲早都是一家人,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崔均說道,「長公主為大漢,可謂殫竭慮、嘔心瀝,犧牲了太多太多,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應該有點良心,讓了了心愿。如今都快三十了,還是孑然一,孤苦凄涼,你看得下去嗎?難道非要等到大將軍死了,或者等一頭白髮了,我們才放過?」
「陛下今年整整十歲,只要再等三年,或者再等六年,長公主就能得償心愿。既然已經等了十幾年,為什麼就不能再等個三年五載?」崔琰厲聲說道,「你們不要自欺欺人了,大將軍想幹什麼,難道你們不清楚?」
「大將軍想幹什麼?」崔均猛地一派案幾,瞪著眼睛道,「他難道還想篡奪社稷?他如果要篡奪社稷,他有的是機會。當年十萬大軍陳兵黃河威脅就是機會,當年勤王功后機會更好,孝獻皇帝駕崩,那等好機會到哪找去?現在小天子長大了,羽翼漸了,他反而要逆天而行,要篡奪社稷,這可能嗎?小天子剛剛五歲,他就帶在邊征伐天下,他想盡一切辦法讓天子長大,讓小天子掌控軍隊,讓小天子建功立業,他為什麼要這麼干?難道就是為了讓小天子羽翼滿,然後和小天子逐鹿天下?是你沒腦子,還是大將軍沒腦子?我父親真是老糊塗了,他怎麼會看中你?你哪一點像個中興名臣?」
崔琰大怒,剛想反駁,崔林站了起來,「兩位兄長不要生氣,一家人,好好說話,不要吵,越吵越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