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堂。
大房一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大爺步廳堂,開始教訓自己的兒。
“你祖母最不愿看到子孫掐架,有些話私底下說說倒無妨,怎可當著七娘和你祖母的面挑事?真是將你縱得不樣子!”
沈嬈立刻嗆回去:“若不是以為世子爺進府,咱們至于地跑過去拜見嗎!見不到人,問兩句怎麼了?”
說完話鋒一轉,冷笑道:“七妹妹過得苦,我就不苦了?當初若不是爹爹執意將我嫁給一個窮書生,我至于眼紅別人嗎?”
接連幾問,激得沈大爺口一陣起伏,“你雖是低嫁,可爹娘給了你尊貴的份,讓你直腰桿免折辱,那頭的婆母親戚不似你姑姑婆家那刁蠻悍婦,個個都將你抬得高高的,你三天兩頭地回娘家,又有哪個敢在你跟前拿喬?且李肅兩榜進士出,現年才不到三十,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知道什麼!”
沈嬈道:“像爹爹一樣,一輩子才混個當朝四品前途無量嗎?”
“你!”沈大爺指著兒,氣得渾發抖。
“好了!都別吵了,平白惹人笑話!”王氏橫眉立目地將兩人拉開。
大房心中都有氣。
沈大爺雖承襲了爵位,卻是降等承襲的伯爵,在軍中并無實權,如今在朝也只不過擔任四品太常寺卿一職。
沈家兄弟三個只有三爺沈明崇自習武,繼承了老侯爺的缽,年紀輕輕一戰名,連帶著武定侯府風頭無兩、民心所向。眾人都道沈三爺乃是鯤鵬展翅,來日必能翱翔九天,功名可越過沈家先祖。
沈明崇越是出,就越襯得他這個大哥一無是,甚至京中還有人道,沈三爺遠比他這個嫡長子更適合承爵。
大昭歷來并無立賢不立長的襲爵先例,可這些風言風語就像一把把看不見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沈大爺的心口。
沈大爺雖然嫉恨沈三爺,但這并不影響他在聽到三爺死訊時和所有人同樣的震驚和惋惜。
難以想象,自己這個驚才絕艷的三弟竟然就這麼死了!他還那麼年輕。
而三弟妹聽聞這一噩耗更是了胎氣,一尸兩命,直到下葬時剖出腹中的死嬰,方知是個男孩,沈家三房自此后繼無人。
沈大爺憾的同時,卻也是暗暗松了口氣的。
可三爺一死,不百姓痛惜,陛下更是含淚追謚“忠定”二字,這是本朝對死去的武將極大的殊榮。
每每在外聽到外人談及“忠定公”三個字,沈大爺都覺得像是在嘲諷自己的無所作為。
十多年了,自沈明崇死后,侯府也跟著一日日地走下坡路,且只要談及武定侯府,人們還是只知三爺沈明崇,不知他沈明禮。
而沈嬈氣的是,沈嫣一介無父無母的啞,怎麼就得了那鎮北王世子的青眼,坐上了世子夫人的位置!
呢,才嫁人沒幾日,那倒霉蛋李肅就死了老子,椅還沒坐熱乎就趕回老家給他爹守孝三年。
李肅那窮困潦倒的老家連張干凈的床都沒有,才睡了一夜,上就長滿了疹子!
如今李肅喪滿出孝,還得從芝麻做起,往后不知要苦熬多年才能給掙個誥命。
同樣都是簪纓世家出的嫡,別人的起點卻是的終點,沈嬈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倘若有得選,寧可一輩子不回娘家,也要嫁個人人艷羨的高門,呼風喚雨,做人上人。
當然,才不會活得像沈嫣那麼窩囊。
王氏看著兒嘆了口氣,“你爹是不對,可你也實在蠢笨。”
沈嬈秀眸瞪大,沒想到母親這般直直地脊梁骨,中的氣焰一瞬間又化作了委屈,“阿娘,你不幫我,怎還幫著爹爹教訓我!”
王氏想了想,反問道:“你覺得你長嫂為人如何?”
沈嬈撇撇,想起大嫂對沈嫣的那子殷勤勁兒便不順意,小聲嘀咕道:“嫂嫂也是個拜高踩低的,對七妹妹比對我還要親近,茵姐兒恨不得整日跟在小姑姑后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三房的呢。”
“你怎麼不想想,你大嫂為何要那麼做?”王氏恨鐵不鋼地看著兒,“茵姐兒今年多大了,過了年就該相看人家了,咱們武定侯府比不得從前,你大哥職低微,你爹在朝中也說不上話,茵姐兒的條件,比咱家好的瞧不上咱家,遜于咱家的咱家又瞧不上,你大嫂能靠誰幫襯?”
沈嬈怔了怔,猶豫道:“難不……靠七妹妹?”
沈大爺面不大好看,尤其是聽到那句“你爹在朝中也說不上話”時,眉心皺了山巒。
王氏沒理他,吁了口氣對兒道:“難得你大嫂是個明白人,茵姐兒也聰明,知道甜的孩子有糖吃,你以為那聲小姑姑是白喊的嗎?夜里被子一蓋,七娘只要給世子爺提上那麼一,茵姐兒就能許個好人家,將來不管那是皇親貴胄還是世家公子,按照輩分都要尊你一聲四姑姑。”
沈嬈順著王氏的話往下想,也十分心向往,可一想到這聲四姑姑還是仰仗沈嫣得來的,就又不順意了,“七妹妹是個啞,怎麼提那一?”
王氏瞪了一眼,沈嬈這才嘟著委屈道:“阿娘,道理我都明白,要不是爹爹眼不好,我也不至于只能上論輸贏。”
沈大爺被幾番數落,心不佳,黑著臉坐到堂前喝茶去了。
王氏冷冷地看了一眼丈夫,倘若他有當年沈三爺十之一二的風,大房都不至于落魄到如今的境地。
午膳過后,沈大爺習慣睡個午覺,隔著屏風卻一直聽到王氏撥算盤的聲音,頓時心煩氣躁起來。
屋只有夫妻二人,王氏聽到帷幔里頭翻來覆去,淡淡地瞥向那屏風。
“睡不著?四娘的話到你的痛了?還是看不慣咱家結謝世子,你那士大夫的清高勁兒又犯了?”
“你又扯那些作甚?”沈大爺一陣頭痛,坐起:“是你一直撥算盤,人怎麼睡得著?”
王氏乃伯府嫡出,兄長今年更是點為三品京衛指揮使,在沈大爺跟前一向有底氣。
“你是該睡不著,今日若不是四娘在,我也要說你的,知道在自家面前逞威風,怎麼不見你在外頭耀武揚威?”
沈大爺雙目沉沉,臉黑得像鍋底,他其實并不善言辭,尤其是面對牙尖利的妻子和兒,便是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也往往敗下陣來。
王氏一邊翻賬本,一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初阿嬈待字閨中,嫁個勛貴高門不在話下,可你怕外人笑你借著三弟忠定公的名號攀附權貴,執意將兒嫁耕讀之家,捍衛你們讀書人不卑不的高德,得一個虛無縹緲的名,我攔不住你,”王氏抬起頭,定定地看向他,“可這一回,我提前跟你說好了,茵姐兒的親事你別摻和,兒媳婦都比你拎得清。”
沈大爺面一陣青白,仿佛被人揭了層皮,話堵在嗓子眼,偏偏沒法反駁。
論功勛和聲名,他都不如三弟,唯獨修齊家的品能人高看一眼。
這些年來,他將對三弟的妒火在心底,至在外人看來,他沈明禮事母至孝,崇德尚善,高風亮節,雖無十分拔萃,但也找不出一錯。
可為沈嬈的婚事,沈大爺了太多埋怨,李肅這幾年的糟糕境遇也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罷了,如今他也累得手孫的婚事了,便隨們去吧。
沈大爺揮一揮手,視線落在王氏手中的賬本上,瞳孔猛地一,“你在手七娘的鋪子?”
王氏卻很平靜,被發現也無妨,于大房有利的事,還怕丈夫捅到老太太面前嗎?
“老太太瞧著公平,可誰不知偏心三房,三弟夫婦一死,留下個無依無靠的兒,什麼好東西都給了,你可知名下多產業,嫁妝又比大娘、四娘厚多?”
沈大爺擰眉頭,“老太太不是說了嗎,給七娘的嫁妝都是從三弟追謚的賞賜里出。”
王氏覷他:“即便如此,三房沒有子嗣,侯府的財產大頭就理應分配給長房與二房,怎好讓帶走?”
大昭歷來講究家財均分,但已出嫁的兒有的繼承權非常有限,嫁妝算是們唯一能從娘家獲得的私產。
可眾人皆知,沈三爺留下的幺是老太太的心頭,不僅三夫人林氏當年嫁妝里那南直隸江南富庶地的酒樓繡坊都給了,老夫人給沈嫣的嫁妝里,還有京中的房產旺鋪、京郊的良田莊子,金銀珠寶更是不知凡幾。
哪怕是沈三爺拿命換來的賞賜,大房二房還是紅了眼,從前還鬧過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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