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云苓將帶過來的線裝書和絹帛拿來，眼地遞上來，“姑姑，那祖母那邊怎麼說？”

　沈溆想起和老太太的談話，“宮里那位太皇太妃倒是很滿意你，只是你祖母除了接不了孫婿是你前夫的前爹之外，對鎮北王應該也很滿意。”

　沈嫣聽完前面一句，眼里泛起了亮，可聽到后面這一句，又懨懨地趴下去，“那怎麼辦呀，祖母會生我的氣嗎？”

　沈溆笑了笑：“倒也不至于。”

　招招手，沈嫣立馬附耳過去，然后點點頭，將姑姑的話銘記于心。

　臨近傍晚，老太太著人去喚孫晚間來用膳。

　含桃來回話時，老太太多問了一句：“阿嫣這一下午都在做什麼？”

　含桃回憶了一下：“七娘在幫姑謄抄書呢，方才我聽云苓問七娘說，是不是想跟姑去湘南了，七娘說還沒想好。”

　話音落下，老太太眉頭深深地蹙起來。

　還沒想好，那就是有可能的意思？

　孫若不嫁人了，難道真要跟姑姑去民風未開化之地過尼姑般的生活？

　晚膳時，老太太憂心忡忡地問的意思，“真有去湘南的打算？”

　沈嫣想起姑姑代的話，搖搖頭笑道：“沒那麼快，姑姑這次回來也是要在家里多陪您的，至把這個年過去了再考慮明年是否出京，我倒是想去看看外面的名山大川、風土人，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說不定，我和姑姑都在京中孝順您呀。”

　“沒那麼快”、“想想而已”、“說不定”。

　老太太暗暗在腦海中反復琢磨著這幾個詞，看來孫真有離京的想法。

　此前也不是沒想過，這子一旦撒手人寰，孫在京中沒了牽掛，恐怕就跟著姑姑一道南下遠游了。

　老太太沉片刻，神十分復雜，“你這幾回進宮看太皇太妃，老人家可有給你相看夫婿的打算？”

　沈嫣喝了口湯，“前頭倒是提過一次，那時我才和離不久，并無此意，便向老人家表明了心跡……怎麼了祖母，可是太皇太妃同您說了什麼？”

　老太太抬起頭看孫，見不聲，看來沈溆還沒將太皇太妃的計劃告訴，可老太太不放心，試探著問：“方才去林華苑，你姑姑可同你說了什麼？”

　沈嫣搖搖頭：“我帶了這些天準備的書和繡帕香囊過去，姑姑收下了，然后帶我看了些字畫，其他倒沒說什麼。”

　老太太吁了口氣，這事是不好開口，也怕嚇到孫。

　接下來的幾日，老太太時時留意孫的向，卻發現不是去書齋便是去繡坊，甚至還編排了書相關的話本，對書是真的上心，老太太憂慮更甚。

　又過幾日，府上收到康王妃的請柬。

　趁著秋高氣爽、菱芡茂，康王妃在延芳淀設下秋日宴，邀請京中各大宦世家的太太小姐、公子王孫前往延芳淀游玩，沈老太太、沈溆和沈嫣都在邀請名單之列。

　康王妃是個熱鬧的子，在宗室眷中又是說得上話的份，年年都組織各大世家春游秋獵，這些年也撮合了好幾對。

　“你想去嗎？”

　才和謝危樓通了個氣，回到府上，沈嫣就被老太太喚了過來。

　沈嫣頓了下，“我這份去，會不會不太好？”

　孫若是有旁的理由不去，老太太都能接，但老太太不許自輕自卑，“你便是進出宮闈，也沒有人敢非議半句，延芳淀的門檻能比皇宮大還高不？何況我孫年輕貌，人人求之不得，旁人想見都見不到的。”

　沈嫣思忖片刻，還是有些猶豫：“秋日宴定在重之前，祖母若同我先去延芳淀，再往東岳廟祭拜山神，來回奔波勞累，祖母的子……”

　一旁給老太太布菜的摘杏忽然想到什麼，“倒也不是不能，延芳淀離東岳廟不遠，到時候可以從延芳淀直接過去。”

　老太太見沈嫣低垂著腦袋思索，終于沒忍住，搬出心里囂得最激烈的那個聲音，“聽說也邀請了鎮北王，他這段日子正好賦閑在家，你不想去……拜見拜見？”

　將這“拜見”二字咬得稍重，說完立刻敏銳捕捉孫面上的表。

　結果還未在孫面上發現任何欣喜或不在意，云苓突然在一旁小聲道：“鎮北王恐怕未必會去呢。”

　老太太立刻抬起頭：“你如何知道？”

　沈嫣也象征地看了眼云苓，后者面不改心不跳：“方才我去百草堂抓藥，恰好遇見鎮北王府的管事，聽說鎮北王舊傷復發，這幾日在府中養傷，連陛下請他進宮給三位皇子授課，王爺都回絕了。”

　沈嫣張了張口：“舊傷？是從前在戰場的舊傷嗎？”

　云苓搖頭，解釋道：“似乎是前些日子捉拿兵部尚書霍歸遠時的傷，因雨夜沒有及時理，傷口反復發作，折騰到今日還沒有痊愈。”

　老太太長長地吁了口氣——

　捉拿霍歸遠，不僅僅是替朝廷除去一大佞，這霍歸遠也是當年謀害老三的主謀之一，沒有鎮北王，謀害老三的真兇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伏法。

　鎮北王算得上是為自家兒子的傷，相比下來，此前一番道謝就顯得過于蒼白了。

　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孫，沈嫣面上亦有擔憂之。

　“祖母，我用不用去瞧瞧鎮北王？畢竟他是為了爹爹才……”

　老太太說不用，“他畢竟是外男，你一個姑娘家上門，人瞧見像什麼話？”

　沈嫣就乖乖噤聲了。

　老太太轉頭，派人喚了管家朱叔過來，請他挑幾樣好禮送去鎮北王府，一來探傷，二來表達謝。

　鎮北王府養了二十年的世子耽誤了孫一生，鎮北王又為查明老三戰亡的真相奔波傷、為孫的啞疾出了力，算起來，兩家也談不上誰欠了誰，但該有的禮數不得。

　吩咐完之后，老太太回過頭來看孫的意思，“那延芳淀……”

　沈嫣這才含笑點點頭，“全憑祖母安排。”

　老太太就放心了，方才一番試探，倒是沒有看出對鎮北王有別的意思。

　倘若鎮北王去，老太太定是不愿帶去的，畢竟才回了太皇太妃，就迫不及待帶著孫去打照面，顯得拒還迎。

　好在鎮北王不去，孫就能有機會見一見京中的其他青年才俊，慢慢挑選一番。

　秋日宴，京中才俊聚集，大房得知老太太收到了邀請，景氏也有意讓芍姐兒跟過去見見世面，卻遭到了沈大郎的嚴詞拒絕。

　“母親與三房結了仇，還是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你好意思去求七妹妹嗎？”

　景氏掩面哭泣，上元那晚傷最重，養了幾個月才好，沒想到家里出了這等事，婆母被斬首，大房更是連爵位都丟了，如今算是徹徹底底與京中權貴圈斷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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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六是個好天氣。

　秋日的延芳淀風清氣爽，秋連波，微風拂過，有清淺的涼意著不薄不厚的料滲進皮，讓人不自想要舒展雙臂，深深吸一口閑涼的氣息。

　沈嫣今日穿得也十分素雅端莊，發髻兩邊是一對金鑲寶蝶趕花簪，淺杏金線繡蓮紋的對襟上襖，前一串蓮池瓔珞，下半配的是一襲與發簪同一系的雪青湖縐彩繡織，全最亮眼的竟然是那對致的累紅珊瑚耳墜，襯得脖頸愈發修長纖細，雪白得耀眼。

　老太太瞧自家孫，越瞧越滿意。

　延芳淀外一下馬車，仿佛濃釅的設絹本畫中涌一縷輕煙漫攏的和雪青，整幅畫便由此輕盈曼妙了許多。

　只要站在那里不，所有的目就會不由自主地在上停駐。

　江年在不遠朝招手，在旁的分別是陵侯夫人、程楚云和其母昌平伯夫人，看樣子，們也是剛到。

　幾家人見面相互行了拜禮，沈溆便讓們年輕人自己去玩，自己扶老太太和幾位娘子一道上了觀臺。

　老太太才剛剛坐下，看臺下便是一陣喝彩，一旁早到的曹國公夫人笑道：“今日托康王妃的福，竟能見到鎮北王百步穿楊的英姿，實屬三生有幸。”

　話音方落，老太太指尖一，目落在觀臺下的校場，幾個世家子弟正在比試騎，當中著玄長袍、手挽強弓坐于馬上的，不是鎮北王又是誰？

　他不是不來的嗎！

　又一比試開始，耳邊再次響起曹國公夫人的聲音：“小輩們用的都是一石半石的弓，鎮北王使的可是四石弓，可算是班門弄斧了。”

　幾位娘子在一旁說笑，老太太也跟著附和，雙眼卻盯著觀臺下的那一抹驍悍威武的姿。

　四石弓，豈不是四百八十斤，這還是在馬上！當真是力拔千鈞。

　弓弦拉滿的那一刻，老太太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堅實健碩的手臂撐滿時，恐怕比孫的腰都。

　孫弱纖細，日后若嫁給這樣的人，能承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