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蒹看著他捋著裳坐到妝臺前，用火折子點亮了鏡子前的蠟燭。

　燭火搖晃升起，映亮了鏡中年若玉面龐。

　他纖白的指尖穿過發間，作輕慢解下白棉布，正要從腦后繞到額前，年抬起眸，在鏡中與夏蒹對上視線。

　“作甚？”

　裴觀燭回過頭看。

　“哎？”夏蒹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一直看著我，作甚？”

　“我……”夏蒹有些尷尬的指向自己，“我就想看看，不行呀？”

　“嗯，”裴觀燭手捂住額角，“不行。”

　“好吧，”夏蒹側過，在他的注視下閉上眼睛，“我不看，行吧？”

　“嗯。”

　年的聲音傳進耳道里，布料聲，大抵是棉布被他擱到桌上，接著是他擰開桌上那個夏蒹常見的玉石小罐的聲音。

　“原來玉石小罐里面裝的是藥啊。”

　桌角推拉的聲音，夏蒹覺裴觀燭站起了，第一次讓裴觀燭張，閉著眼笑笑，“你別張呀，我用耳朵聽出來的，真的沒看你。”

　沒聲音了，好半晌，夏蒹才聽到一聲輕輕地桌角挪聲，是裴觀燭又坐回去了。

　“晚明，你小時候是常被欺負嗎？”

　玉石小罐磕桌面。

　裴觀燭著鏡中的自己。

　額頭右上方，添了一道明顯的結痂，涂了藥膏，燭火一映，泛著難看的亮。

　這樣丑陋的傷口。

　但他的眼睛，無法控制過鏡子看向后閉眼坐著的。

　“被欺負，”他直直的注視著鏡中朦朧的容，“是啊，我常被欺負。”

　“被誰欺負？”

　“被誰欺負，”裴觀燭重復著的話，“被世人欺負，但其實很難說那是欺負，不是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裴觀燭微微睜大眼睛，“豬不會被吃嗎？驢不會被砍掉脖子，切嗎？當時的我是低等的，所以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不是正常的事，裴觀燭，這世間沒有欺負是正常的，你也是人，這本不分高低貴賤，”鏡子中映照出來的面容，咬著下，又松開，“被欺負，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正常的，是那些欺負你的人無恥，他們應該向你道歉。”

　“夏蒹不會嗎？”

　“什麼？”明顯有些張，語速也不自的加快，“你是說欺負嗎？我這輩子也不會欺負你，應該說，我這輩子也不會欺負任何人。”

　“這樣，”裴觀燭看著鏡中的容，“但我問的，其實是在夏蒹生存的世間，這難道不是正常的嗎？”

　心頭一震。

　夏蒹猛地睜開眼看過去。

　裴觀燭轉過了。

　他頭上沒有白棉布，額角的結痂第一次暴在夏蒹的視線之下，裴觀燭卻毫沒在意，快步走到跟前，蹲下來，攥住的手，力道之大，夏蒹的手腕甚至都泛起刺痛。

　“夏蒹是妖怪，對嗎？”

　夏蒹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氧氣猛地灌口腔，夏蒹“嗬”的吸進一口氣，手下意識便要往回躲。

　“夏蒹，夏蒹，”手卻被他抓住，床褥深陷，裴觀燭抱著，頭在腹部，“是妖也沒關系，是鬼也沒關系，不論夏蒹是什麼，不論夏蒹做了什麼，都沒關系，夏蒹，我只求你，我只求你——”

　“我不是妖！”夏蒹用大力推他，裴觀燭的肩膀被推開，四目相對，年眼眶早已泛起紅。

　“我只求你，我只求夏蒹這一件事，別離開我，只求你這一件事，”淚從他右眼下來，“若是要走，就先殺了我吧，殺了我再走，我真的怕了，真的，我不想看到夏蒹離開我，那和讓我死，讓我下地獄，沒有區別，一丁點區別都沒有，我早就，我早就不了了，這樣不確信的日子，不知道回來還能不能看到你的日子，我早已經夠了，我夠了……”

　“裴觀燭，”他又抱住，夏蒹看不見他的臉，“裴觀燭，我真的不是妖，我……我真的是人。”

　年的手抱著的腰，夏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便傾過來，覆上的。

　近乎吞食般的齒糾纏。

　床榻深陷，夏蒹被他抱著腰，水意蹭上的臉，耳畔間，只有水漬糾纏之聲，夏蒹頭腦發暈，“裴……唔……夠……你停！”

　夏蒹抵住他肩膀，大腦早已經缺了氧。

　年眸底泛著紅，淚早已流了滿臉，他深深著氣，像是本聽不懂的話，又要過來。

　“我不是妖！夏蒹頭頸往后躲，“也不是鬼！你能不能聽聽我說話！”

　“騙人……”

　年埋在頸項間，夏蒹沒聽清，“什麼？”

　“又在，欺騙我。”抓腰后料的手越來越，夏蒹后腰泛疼，皺起眉，繃直了腰。

　“我沒有欺騙你，”夏蒹忍著痛，手穿過年垂在腰后的長發，抱住他，“但我確實有話想要跟你坦白。”

　夏蒹抿住。

　其實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瞞裴觀燭一輩子。

　裴觀燭何等聰明，而自知演技拙劣，在他面前偶爾犯蠢，每次重回獨一人時都會忍不住面墻反省，懊悔不已。

　也并不想和裴觀燭說謊話，本來就想著早晚有一天總要坦白，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坦白，”裴觀燭在懷中抬起眼，眸底一片猩紅，手抓著，“坦白完，你便會走嗎？”

　“我不走！”夏蒹忙道，“我怎麼可能會走？除了你的邊，我又能走到哪去。”

　四目相對，裴觀燭靠極近，眼睛牢牢盯著，好似生怕一眨眼便化煙霧消失不見了一般，“那你說。”

　“我，”二人距離近乎鼻尖靠鼻尖，夏蒹垂下腦袋，又看向他，“咱們一定要靠的那麼近來說這個事嗎？”

　“一定要。”裴觀燭抓著。

　夏蒹：……

　“我不是妖怪，又不會什麼妖，”夏蒹小聲吶吶一句，到年視線落在面上，不自在的抱過他，將下搭上年肩窩。

　“晚明，你聽完之后可能會很驚訝，”夏蒹的手環過裴觀燭的腰，指尖不自覺泛起，一下一下，過裴觀燭垂在腰后的長發，“也會覺得，我大概是有病，但是呢，我向你保證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心中恐懼一點一點控制不住的泛上來，即將出口的話，是的肋，亦是的把柄。

　“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夏蒹在他懷中低下頭，鼻息之間，只能聞到從年上傳來的檀香味，“我……我以前生活的世界，額，它做地球，但是我也是人類和你一樣，不會飛也不會有什麼特異功能，我跟你一樣有有都是人，我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為，額，是因為我我……我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出了事故就是類似于在你們這個時代被馬車撞死了，我死了，額我還死的特別慘，”

　夏蒹的語速很快，發的手攥著手中，裴觀燭的發尾。

　“你怎麼不說話啊晚明，”恐懼蔓上心頭，夏蒹覺自己都快不知道該怎麼呼吸了，“你不會是害怕我了吧？”

　“怕？”抱住腰的手一點點箍，像是想要就此，與骨相融一般，夏蒹窒息，卻因他的作，到莫名的歡愉。

　“我只怕夏蒹會離我而去，”他地抱著，“我只怕……只怕這個。”

　“不會的，晚明，”夏蒹在他懷中仰起頭，看著床帳上方，“這世間，不管誰離你而去，這個人都不會是我，你和我，咱們今生今世都會一直在一起。”

　“為何？”裴觀燭直起，眼睛盯著他，發在他染著淚的蒼白面頰上，他的視線里甚至都有恨意，“夏蒹為何就能說得這樣輕巧？隨意許諾！之后又會將我棄之不顧！肯定會這樣！你肯定——唔！”

　將出口的話語被用堵住。

　淚水下來，甘甜離去，裴觀燭微微張著，哽咽呼吸著。

　“我沒有騙你，”夏蒹抬起手，將裴觀燭黏在面上的發一點點捋到耳后，“晚明，我為你來到這世間，帶我來到這世間的神靈告訴我，你的命比紙薄，雖不知原因，但是神靈不想你死，它告訴我要守護好你的命，”發捋干凈了，夏蒹直起，捧起年面頰，一點點，親吻過他額上結痂，“只要我守護住你的命，就能和你一起活下去，但是因為我早就死了，所以我的命其實是問你借來的，”夏蒹對上裴觀燭哭紅了的眼睛，淺淺笑起來，“你會害怕我嗎？”

　“你殺了我都無所謂。”

　“噗……”夏蒹笑，淚卻一點點從眼眶里落下來，“我哪里值得你對我這麼好，裴觀燭，我的命是問你借來的，你就是我的命，你死了，我就一定會死，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