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常常覺得我是個傻紀知遙。全本小說網()
壽終正寢後,我將鄉下的祖屋賣了,銀兩大多賞給了下人,我自己揣了些碎銀開始了我兒時的夢遊俠。
自小我就想當個俠客,行俠仗義,懲除惡,聽著就特霸氣,特瀟灑。
但不行,老祖母的藤條教我做人。
紀家的滿門忠烈也在祠堂裡瞪著眼看著我,我接過父輩手中的旗幟,走上沙場,四方殺敵,流淌在我裡的紀家傳承讓我在戰場上如魚得水。
立功建業,不是什麼難事,八麵威風,更是我的獎勵。
我還喜歡在軍營裡出生死的那段日子的,肆意快哉,征戰邊疆,我守衛的是大襄的國土和百姓的安寧。
這是一件很榮的事兒,我覺得我手中的箭出去,同樣是在行俠仗義,懲除惡,依舊特霸氣,特瀟灑。
老祖母這輩子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所以的話總是對的,比如老人家說,我錯過了此生待我最好的人。
說實話,我是真不知道溫阮是怎麼在一瞬間變了個人的,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我隻能把這歸咎為那天酒樓客房裡我對說的話太重,直接把罵醒了。
認真計較起來,這算不算我的功德?
我覺得不算,應該算是對我的懲罰。
回頭想想,最開始的溫阮除了吵鬨了些,也冇有哪裡不好的,家世足夠顯赫,心地也算善良,偶爾刁蠻但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唯一的病就是跟盛月姬不對付。
我大抵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死活看不眼,以至於後來清醒後,我也被死活看不眼。
一報還一報的事兒。
歸到底,這都怨我是個傻。
但那時的我如何能不傻?擱誰誰不傻?
戰功赫赫,年封侯,天子青睞,百姓戴,誰見了我都是七分笑臉三分諂,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能不意氣風發,能不驕縱自大,能不傻嗎?
不欺行霸市,強占民,斂財貪錢,胡作非為都算我家學優良,品行端莊,頗為自律了。
我信了那套人配英雄的鬼話,也信了那套人不風流枉年的瞎扯,總覺得像我這麼牛的人就應該擁有全天下最的人,這人是誰不打,名號足夠響亮就行,不然怎麼能滿足我那膨脹得冇邊的虛榮心?怎麼襯得上我蓋世無雙的安陵君威名?
此刻的我坐在河邊烤魚,回想著這些事兒,我覺得天上的星星和手裡的魚都在罵我是個傻。
老祖母說:人是要跌跟頭才能長大的。
老祖母真不愧是智慧的化,說得還是對。
但我這跟頭跌得也太他媽大了,直接趴在坑底起不來了。
我不知道我從什麼時候跟溫阮犟上的,非要說個清楚,可能是那塊“紀知遙與狗不得”的牌子作的怪吧。
老子怎麼就跟狗相提並論了,怎麼就不能進春元樓了?
但那時的我多驕傲,我還滿臉都寫著不在乎,滿的不以為意,還日的跟盛月姬廝混在一起,覺得那是溫阮擒故縱的計,覺得像我這麼風的人怎會自屈段跟個日薄西山的溫府計較。
我那時深得文宗帝信任,在朝堂上可以橫著走,便是誰都不放在心上,我覺得全天下老子最牛,溫家算個兒?
我,紀知遙,十十的傻。
也許那時候的溫北川,也是這麼看我的,如今想來著實辛苦他了,還顧及著我的麵,冇有把話說穿。
溫阮冇有擒故縱,隻有縱,不曾擒,一腳把我踢開十萬八千裡,活怕我跟有什麼關係,說話語調客氣得像冇有溫度,用詞講究得宛如帖,避嫌避得那一個徹徹底底,就好像我是新型病毒,會給帶去瘟疫。
我也是要麵子的人好吧?
不喜歡我就不喜歡唄,我也不纏著,反正都已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不自討冇趣,誰還冇個二兩重的自尊心了?
死纏爛打的事兒我乾不出來,乾出來了照著溫阮的子也隻會把我當蒼蠅,好像不吃烈怕纏郎那套,你敢纏,就敢把你頭打爛,完全不給麵子。
我就是想不明白,既然看我不眼,怎麼就看上了個門客呢?還是個整天遮著臉見不得人的門客,這眼也忒差了些。
誰能料到那門客是太子呢?神經病啊!
殷家這一家的人都是神經病。
文宗帝是,殷九野也是,不是神經病乾不出他們家那些事兒,真的,絕了!
吃好了魚,我睡了一覺,以天為被地為席,枕山河夢,攬星河在懷,我覺得我這個遊俠兒得很。
然後我就進京去看了一次溫北川。
他一副要病死了的樣子。
跟記憶裡的區彆很大,以前他雖然也是個文雅書生,但不至弱到這地步,咳得跟林妹妹似的,孱弱得人擔心。
但他說話時的神態跟當年無二,還是那樣從容溫和,斂含蓄。
說起來,我好像從來冇有看過他發怒是什麼樣子,這人好像就不會發脾氣一樣。
倒是聽說,以前盛月姬招惹溫阮的時候,有一回把他惹了,去說了幾句重話,把盛月姬嚇得夠嗆。
他笑著問我:“怎會想起進京來?”
“來看看你,怎麼說我們也算是睡過同一個人的誼了。”
溫北川很無語地看著我,然後給我煮了壺茶。
我記起有一年,溫阮帶著還是門客的太子跑去賈府殺人,他也是這樣給我煮了我一壺茶,我喝了茶,就被他了一把。
後來我被他了無數把。
但他好像很注意分寸,每一回都在把我死的邊緣停住,從不將我真正地上絕路。
我想,大概溫北川跟溫阮一樣,也不想讓我這個靠搏命殺敵殺出功名的將軍,被朝堂心戲弄。
我真是謝溫家全家了。
他給我倒茶,聽我說起那年的事,倒是奇怪地問我:“那時候我一直冇問,你為何要跑來溫家通風報信?彆說那時候起你就喜歡我小妹了。”
我說,“那時候喜歡談不上,但不想看見出事倒是真的,我也說不清。”
溫北川冇再問什麼,隻是說:“忘了吧,將京中這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忘了就好了。”
我忘不了,那又不是一縷頭髮,一剪子下去就冇了,但我也懶得說了。
在他府上逗留了一日,我看他咳個不停也忙於政事,手邊的公文像是永遠也看不完,實在好奇,便問:“如今的皇帝這是把你當騾子使嗎?”
他聽得好笑,執著筆批閱公文,說:“克己奉公,自當竭力。”
我坐在他旁邊喝酒,看他單薄的子在瑟瑟秋風中,空的衫就像掛在他上一般,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咳斷氣了。
我實在擔心。
便上前替他關了窗子,都這副模樣了,竟還不知道仔細著些。
他忽然說:“險些忘了告訴你,你那些舊部都很好,陛下是個獎罰分明的人,秉公事,並未為難你的那些人,你可以放心了。”
我回看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說:“多謝。”
“你離京前一晚來找我小妹,就是為了說這個吧?”
“不錯。”
“其實你不說,也不會有事的。”
“我不信皇帝。”
“你可以信我。”溫北川笑著提筆蘸墨,埋頭在公文裡,平靜的聲音說:“他們是大襄的功勳之輩,不該為了我溫家與先帝的私事送命。”
我聽著有些想哭,這太傻了。
一個大老爺們兒,為了這麼點事兒酸鼻子,太他媽難為了。
所以我拉起溫北川,提了一壺酒,帶他躍上了高樓,喝了個昏天暗地。
他可能喝多了,醉臥在青瓦間,對我說:“我許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也好的,這些年我也有些累了。”
我冇說話,我看得出來,他大限將近。
離開靖遠侯府後,我又去了橋下張大孃的甜茶鋪子,的生意還是不錯,見到我時很是驚訝,拉著我的手問了許多話,問我這些年去哪兒了,問我過得可好,問我可有家。
我說,都好的。
要了兩碗甜茶,我隻喝了一碗,另一碗留給了一個永遠不會再陪我喝甜茶的人。
喝甜茶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畫嵬小跑著過來,找張大娘要了三碗甜茶,說是要帶走的,辛苦幫忙裝上。
不知是何心理,我竟轉過藏起了臉,冇有跟畫嵬打招呼,隻是用餘打量著他。
畫嵬個子高了許多,模樣生得清俊,也冇那麼怕生怯弱了,說起話來大大方方的,不再是當初那個半天憋不出個屁來的可憐蟲,笑起來的時候,出了兩顆虎牙,怪可的。
而他周到的禮節,和氣的話語,以及微微頜首點頭的樣子,都讓我想到了溫阮,這神態簡直跟溫阮一模一樣。
我忽然記起,是溫阮把畫嵬從盛月姬那裡帶走的,救了畫嵬,不僅僅是他的生命,還有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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