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爺的目中,永遠都該是不讓人失的孩子,那個單純堅定地一直往前沖的挽挽。
到了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陸守儼是對的,他說在長輩面前要裝一裝,冷淡下來。
當時沒多想,現在兩個人走得遠了,才發現這是正經道理。
初挽便推開門,門一開,外面的風風雨雨便撲過來,沁涼。
這時候,一把傘便妥帖地將罩住,傘被送到了手中。
他的手牢牢地握著的。
初挽臉熱,看向他。
他垂眼,深邃黑眸中有愫翻滾,不過聲音卻是克制的:“挽挽,拿著傘,走快點,別淋到。”
初挽點頭:“嗯。”
陸守儼:“我給你的那個熱水袋呢,你灌上熱水,暖著胳膊。”
初挽其實想問,他怎麼知道,不過現在這景太容易讓人多想,便沒問,低聲說:“知道了。”
陸守儼這才放開,啞聲道:“回去吧。”
初挽舉著傘悶頭就沖過去,其實就幾步路,踩了幾腳漉漉的院子,之后很快便進了自己屋。
進屋的時候,西屋的老太爺發出了靜,好像翻了個。
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但是卻讓小心地計算著自己剛才和陸守儼在西屋的時間,想著會不會讓老太爺多想。
這次陸守儼過來,老太爺態度明顯不對,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初挽想著心事,沒心思給自己灌什麼暖水袋。
老太爺是應允了自己和陸守儼婚事的,看起來他也很欣賞陸守儼,不可能現在橫生事端,雖然和陸守儼已經有些出格了,但也不至于讓老太爺為此火吧。
初挽躺在那里,竟是輾轉反側,一時又覺得上被子涼薄,仿佛不能寒,覺得自己需要更溫暖的熨帖,需要被人抱住,牢牢地抱住在懷里,仔細呵護。
又想起自己上輩子,和陸建時那十幾年的婚姻,曾經得到過嗎,沒有,是自己的倚靠,除了自己,沒有人會給溫暖,好像也不需要。
但是重活一時,發現自己不是不需要,而是沒人給。
因為沒人給,所以便以為自己不需要,并把自己變得無堅不摧。
其實熱烈,溫暖,陸守儼給一切。
初挽發現自己臉上發燙,到底是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睡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風風雨雨好像停了,聽到一個聲音,很低,好像在名字。
以為是夢,仔細聽時,就在那淅淅瀝瀝的風雨中,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初挽抱著被子坐起來,靠近了窗戶,聽出來了,外面是陸守儼。
初挽整個人瞬間繃,這里距離老太爺的房間隔著一間廳,兩道門,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老太爺聽不到。
萬一他聽到呢?
這太驚世駭俗了。
門外,風雨中,陸守儼的聲音響起,很低,忍而抑:“挽挽,我睡不著。”
初挽心都了,低聲警告道:“你干嘛,回去!”
陸守儼:“挽挽,你冷嗎?胳膊疼嗎?”
初挽:“你瘋了!”
陸守儼:“東屋那里有一道門。”
初挽一聽,只覺得腦子都炸開了。
這房子本是五間北房,靠東邊的那兩間坍塌了,便一直廢棄著,但其實坍塌的那兩間房和這間有一道門,那道門可以打開,只是平時都上鎖而已。
如果陸守儼從那道門進來,就不必經過正廳,也不會驚老太爺。
他給自己家修過房子,他清楚房子的布局。
他是有備而來。
但是,這太驚世駭俗了。
初挽低聲說:“不要,我不會讓你進來,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這樣!”
陸守儼便不說話了。
初挽輕輕攥起拳頭,發現自己的拳頭在抖,甚至的都在瑟瑟發抖。
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的理智制住。
過了一會,終于仿佛緩過來了,去聽窗外,但是窗外沒有陸守儼的聲音。
怔了下,便爬起來,趴在窗戶外,看外面。
隔著窗戶,外面夜濃重,雨幕朦朧,看不清。
沒有靜,看不到人,他應該是回房了。
一時竟有些悵然,他回去了。
肯定是自己義正言辭的拒絕,他知道不可能,或者說心里也明白自己太離經叛道,只能回去了。
初挽抱著被子,靠著窗戶蜷著。
突然想起年的一幕。
那一年,陸守儼來了,跟著陸老爺子來的。
記不清前面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好像沒理他們,一直不想說話,誰問什麼,都不想理。
也許他也覺得無趣和失吧,也就沒再和說話了,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后來,等他們上了車,吉普車發,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車尾,突然哭起來,跑過去要追。
當然追不上,直接撲倒在地上了,地上有小石子和蒼耳,把咯得特別疼,手都破了。
想起這些,突然就想哭,也有些委屈。
明明不怪他,應該怪自己,甚至他依然在的話,也不會讓他進來,但依然委屈。
就在這時候,外面低低的一個嘆息。
很輕,但聽到了。
僵地坐起來,趴在窗戶上,鼻尖捧著沁涼的玻璃,小聲道:“七叔?”
陸守儼:“挽挽。”
這聲音很輕,有幾分哄著的味道。
初挽:“你回屋吧,外面在下雨。”
陸守儼:“挽挽,明天早上肯定沒機會單獨和你說話了。”
初挽不言。
陸守儼又道:“我本來想早點下班,不過臨時有重要的事,下班后想早點過來,但下雨路上不好走,明天又要出差,這樣的話,我都沒法接你去城里上輔導班,你進了城也看不到我,白白浪費這次機會。”
初挽也有些悵然,原本以為進城上輔導班,可以每天看到他,想起來都是大口的甜,期待得不行了,結果現在竟然這樣。
低聲說:“等以后有時間再說吧,而且還有兩個月就要結婚了。”
陸守儼:“是。”
外面雨還在下,他不再說話了。
初挽抱著被子,也不吭聲,過了很久,也許有二十分鐘那麼久。
初挽試探著道:“七叔?”
陸守儼:“嗯?”
初挽便說不上來心里的覺,他竟然還在,還沒走。
低聲說:“你去東邊。”
聲音很輕,沒明說,但是他顯然明白這里面的意思。
初挽起,趿拉著鞋,走到了通往東邊坍塌側房的門前。
停在那里片刻,到底是打開了門閂。
門閂一打開,便看到屋外站著一個提了傘的男人。
氣撲鼻而來,周圍很暗,臉龐也在暗夜的晦暗不明中,但是初挽卻一下子看到了他的眼睛,他深邃冷峻的眼睛在發,明明眉梢已經沾染了夜雨,但他依然在被燒灼著。
初挽只覺自己仿佛被神祇點中,呼吸變得艱難起來。
怔怔地看著他,忐忑,膽怯,以及心底的,各種復雜的緒席卷著,讓即便張開,也完全說不出話來。
陸守儼沒說話,他徑自邁進門檻,之后關上了門,將一襲的風雨關在門外。
門關上后,初挽口便有了難以言喻的不安。
是一時沖開了門,但現在確實又后悔了。
屋外是磅礴不歇的雨幕,仿佛將自己和陸守儼隔絕在這個大世界之外獨立的存在,但是隔著一間廳堂兩扇門,便是自己敬畏親近的老太爺,怎麼可能在老太爺眼皮底下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在這里,老太爺就是永遠不會逝去的,把定格在了某個特殊的年代,甚至把塑造了那個被期待為的人。
如果老太爺知道,自己如此悉心教誨的重孫竟然在風雨之夜瞞著他和人私會獨,他會怎麼想?
又想起小時候,老太爺那個重重的嘆息,失的嘆息。
那聲嘆息,如同一塊石頭,穿過了十四年的砸在了心上。
陸守儼低首,于那朦朧夜中看著無措的眼神,他以耳語的聲音道:“挽挽,我只是想和你說句話,一個月不見了,我很想你,我不會做別的,你害怕的話,我都不會到你。”
然而初挽哪里信,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男人的話都是不可靠的,低聲說:“七叔,我后悔了,你出去吧。”
陸守儼靠著門站著:“挽挽,我就站在這里,不會往前再走一步,我們就這麼說話。”
初挽看著他,緩慢地拿起手表來。
低聲道:“我們說十分鐘的話,十分鐘后,你出去,可以嗎?”
陸守儼:“嗯。”
他這麼應了后,便一直不說話,就沉默地站在那里,只是看著。
屋子里沒有燈,外面又下著雨,房間幽暗,其實本看不清彼此,初挽只能捕捉到陸守儼克制抑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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