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推著素輿往巷子外走去。

　典史怔怔然著離去的那把素輿，還有素輿上的人。

　直到沒影了，才問衙差：“你們怎會來的？”

　幾個衙差沉默了許久后，有一個衙差開口解釋：“就在幾天前，大人吩咐在下值后加強縣衙里外巡邏。”

　典史自嘲一笑：“這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幾個衙差想了想，勸道：“典史莫要回頭看了，人要往前看，不然是真的就廢了。”

　另一個衙差又說：“我此前也為孫先生憤忿，覺得那伏先生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但今日我才算看明白了，我先前是帶著偏見瞧伏先生的，其實今日來看，伏先生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有人應和道：“我也覺得伏先生不錯。”

　幾句話后，幾個衙差道：“典史，今日的事我們都會守口如瓶的，你也放心吧。”

　說罷，紛紛離去，只留典史一人在空巷中傻站著。

　霍衙差推著素輿遠離衙門后，斟酌過后，才言：“我覺著典史是被那孫先生當箭使了。”

　伏危道：“我瞧得出來，所以我才沒有他計較。”

　霍衙差想了又想，還是說了：“這一點，我欽佩你的。”

　誰曾想，他一個三四十歲的人，竟然欽佩上了這麼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伏危角微微勾了勾，道：“如我今日所言，我是進衙門一展抱負的，勾心斗角之事，能省則省。”

　霍衙差嘆了一口氣：“我年輕那會也有過這麼個抱負，可是磋磨來磋磨去，也到了這個年紀。”

　“有志不在年高，更何況霍衙差不過是壯年，更是有大把的時間。”

　霍衙差一笑：“有大把的時間做衙差嗎？”

　伏危抬手示意停下。

　素輿停下，伏危半轉子，抬頭看向霍衙差，問：“你覺得咱們大人會一直待在玉縣嗎？”

　霍衙差一愣，隨即想到時下的這個知縣為人，搖了頭：“大人不甘于知縣之位。”

　伏危一笑：“如此，待大人離開玉縣的時候，霍衙差是想繼續在玉縣這小縣繼續做一輩子的衙差，還是盼著跟隨大人去往更高更繁華的地方？”

　伏危的問題，讓霍衙差愣怔住了。

　伏危笑意淡淡：“霍衙差好好想一想吧。”

　伏危轉回頭，向前方，臉上的笑意在看到西巷口前站著的人時，一息之間停滯了。

　他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出現幻覺了？

　若不是幻覺，前邊那笑的人，怎麼會如此像阿瀅？

　不，不是幻覺，也沒有認錯。

　因為那人臉上還有幾塊“黑斑”，的旁還有伏安伏寧兄妹二人。

　可下一瞬，原本笑的人，笑意瞬間止住了，眉頭鎖，面凝重地著他。

　瞧到虞瀅表變化的那一刻，伏危來不及喜悅就先回想了他這十八日來，到底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

　不然，怎麼這一副神？

　虞瀅牽著伏寧走了過來，喚了一聲也在發呆中的“霍衙差”。

　一聲霍衙差，把兩人都喊回了神。

　霍衙差收起思緒，詫異地看向許久未見的余娘子，問：“余娘子可是剛從郡治回來？”

　虞瀅應道：“才回來不久，既然霍衙差都送我家二郎到這里了，不妨屋坐坐。”

　霍衙差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家娘子見我許久不回去，還會當我去吃酒了，又該跟我鬧了，我就先回去了。”

　虞瀅點了頭：“多謝霍衙差幾次三番地送我家二郎回來，下回有機會，請上嫂夫人一塊到家中坐坐。”

　霍衙差應了好，然后便轉離去了。

　目送霍衙差離開后，虞瀅才低頭看向伏危，問：“你怎麼弄了這副模樣，像是……被人打了？”

　話語一頓，電火石間想起小說里有提過他被欺負的事，還有在他第一日去衙門時做過的夢，面倏然一變：“你可是真的被人打了？”

　伏危看見面前的人是鮮活的，不再是出現在家中每個角落的幻影，也不是只出現在夢中倩影。

　意識到這點，俊逸的臉上，笑容頓時一粲，笑聲清朗。

　伏危的笑意，把虞瀅和伏安伏寧都看愣了。

　伏安甚至不安地扯了扯小嬸的袖子，擔憂道：“小嬸，小叔莫不是被打傻子了吧？”

　虞瀅：……

　彈了彈伏安的腦門，說：“別瞎說。”

　虞瀅走到了伏危后，推著素輿：“回去后再與我細說這是怎麼回事。”

　伏危深呼吸了一口氣，收斂住自己過于愉悅的表，眼中含笑，應道：“好。”

　回到了院中，大兄大嫂還在堂屋中烤著火。

　其實虞瀅才回來小半個時辰，吹了許久的冷風，整個人都是冷颼颼的，但還是想著去接一接伏危，結果才出巷子就看到了他和霍衙差。

　原本還高興的，可在看到向來干凈整潔，一不茍的伏危，時下竟衫不整，束發也凌，上裳還沾有泥土，一副被人欺辱過的狼狽模樣，哪里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