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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段距離,陸致便不再靠近,停下步子,一派溫和朝江晚芙道,“你那刁奴之事,我已寫信給江姑父,著人送去蘇州,他定會為你做主的。”
江晚芙哪里料到陸致這樣細心,還專門寫信去蘇州,聞言忙激道,“謝過大表哥了。阿芙給表哥添麻煩了。”
因陸致比高出不,同陸致說話時,便下意識微微仰著臉,規矩學得極好,聽人說話時,總抿微微笑著,注視著說話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那樣子,既乖又溫順。
原本是沒什麼的,但陸致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不自在地頓了頓,緩過來后,才接著道,“表妹太客氣了,不過一封信而已。”說罷,又道,“京城雖不比蘇州山水靈秀,但也算得上熱鬧,你若在府里悶得慌,可邀了阿瑜一同出去。”
江晚芙并不是沉不住氣,喜歡四玩的人,但還是謝過了陸致的好意。
一番話說完,陸致微微頷首,神依舊是一派的正人君子模樣,溫和有禮道,“倒也沒旁的事了,表妹回去吧。若是有什麼事為難,差邊人來說一聲便是。我住在明思堂,離二弟的立雪堂不遠,不過幾步路。”
江晚芙應下。
“好,那表妹慢走。”陸致便不再說什麼,本朝男之防不算太森嚴,并不限制日常往來,但總還是有些的。
江晚芙福了福,領著菱枝,朝回廊原來的方向走去,走到剛才看到雪白織金袍的拐角,卻是空無一人,什麼都沒看見,只一條長長的廊道,青蔥酸棗樹枝從鏤空廊窗中鉆進來,落下一片影。
清晨的日下,回廊上一片金燦燦而寧靜著。
大概真的是眼花了,江晚芙自顧自想著,不再惦記著那驚鴻一瞥的袍,帶著菱枝回了綠錦堂。
回到綠錦堂,江晚芙便纖云給自己拆了發髻,惠娘正好進來,見狀接過纖云手里的梳篦,輕攏過江晚芙的發,輕輕梳著。
菱枝纖云見狀,自然明白惠娘是有話要說,便退了出去,將門關上了。
惠娘取過素青綢緞,將江晚芙攏在背后的發松松束做一束。江晚芙不由得靠在了惠娘的手上,低低道,“惠娘,我累了。”
是真的累。
不是長袖善舞的格,雖然常常能靠著討喜的臉和溫和順的,討長輩的喜,但似今日這樣從頭至尾提著心,還是很累。
縱使陸老太太待和氣,陸家諸位夫人也和悅,但也不敢放肆,旁人看不出,自己卻知道,連腰背都是僵直的。
高門難攀,聽上去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唯有高門之中,才能覺出幾分真切。
惠娘見這幅沒神的模樣,心疼極了,卻又幫不上什麼忙,只得道,“奴婢知道您累,可這不是都過去了麼?奴婢瞧著,老夫人是極喜歡您的,有老人家心疼您,您總能松快些的。”說罷,又如江晚芙時那般哄道,“今日膳房進了些菱角,難得的鮮,奴婢給您燜菱角吃好不好?又又,保準您吃。”
江晚芙聽得失笑,睜開眼,笑著惠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惠娘真是把當小孩兒了,居然還用吃的來哄。
話是這麼說,可惠娘說要去剝菱角的時候,江晚芙倒沒說什麼,等惠娘走后,便去了書桌前,打算給蘇州寫幾封家書。
因是給家里寫的,江晚芙寫的十分仔細,等擱下筆,已經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用過午膳,歇了個午覺,等江晚芙一覺睡醒,綠錦堂就忙碌起來了。
方才是給各房長輩送見面禮,如今各房則都來送回禮了,像是說好了一樣,一個接著一個,不過幾盞茶的功夫,惠娘已經進進出出好幾回了,忙得連菱枝纖云都被喊去了。
比起江晚芙的薄禮,陸家長輩們的禮,卻是極大方的,出手之闊綽,看得惠娘等人都咋舌不已。
折騰了小半個下午,總算送走了最后一人,惠娘捧著擬好的禮單進來,遞給江晚芙看。
什麼南海珍珠、紅珊瑚、織金云錦,都不算出挑的了,出手最大方的,便是永嘉公主。
贈了一副頭面,純金、鑲玉、綴珠,滿滿一盒子,從花鈿、掩鬢到頂簪、挑心,一一齊全,金燦燦的芒,紅綠寶石、大大小小澤細膩的珍珠,毫不顯俗氣,反而只人覺得價值不菲。
這樣一副頭面,若是放在宦人家,用作嫡出嫁箱底的寶,都稍顯奢靡了。
惠娘被晃花了眼,低聲慨,“這……這怕是做傳家,都做得了。永嘉公主這禮,是不是太重了些?”
江晚芙倒還算冷靜,想了想,道,“大舅母大約是為了二表哥的事,才刻意送這樣重的禮。收下吧。”
若不收,大舅母反倒不安心,誰都不愿意欠人,尤其是份貴重的人,往往怕旁人拿著這人做筏子。推來推去的,反倒沒意思,倒不如坦坦收了。
惠娘聞言略遲疑了一下,還是應了,捧著盒子下去了。
江晚芙收了這樣重的禮,卻是開始琢磨還禮了,想了想,倒也沒什麼送的出手的東西,唯有一樣,倒既顯心意,又還算合適,不顯得過于突兀。
那便是做的糕點。
自小嗜甜,尤其喜歡糕點,嘗到喜歡的,總會琢磨琢磨是如何做的,試著自己做一做,后來祖母見喜歡,也不攔著往膳房去,反而請了師傅來教,故而學的一手好手藝。
后來祖母病逝,繼母進門,對他們姐弟磋磨算計,最難熬的時候,江晚芙甚至還生出過“索出去開糕點鋪子養活自己和弟弟好了”的荒唐念頭。
當然,那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過后便了眼淚,對外又是一副溫溫的笑臉了。
鋪子是沒開,但手藝還是在的,江晚芙打定了主意,便惠娘去準備食材,打算好好忙一下午了。
綠錦堂熱鬧著,旁的地方卻不是如此了。
陸則離了福安堂后,沒回立雪堂,他出了國公府,乘了馬車,進宮了。
宮室顯煊,高高的宮墻遮住了日,陸則坐在圈椅上,位于一片影之中,不遠是冒著寒氣的冰鑒,不管宮外如何灼日炙烤,宮永遠如此。熱時供冰,冷時用碳,永遠保持在一個適宜的溫度。
陸則微微垂著眼,有一搭沒一搭掃著雪白錦袍袖口蜿蜒的金線。侍弓著腰進來,請他去暖閣,道,“世子,陛下醒了,詔您過去說話。”
“嗯。”陸則淡淡應了一聲,起出了偏殿,了暖閣。
暖閣亦清涼如春秋,梁宣帝坐在八仙圓桌前,著青袍,前繡著一只仙鶴,舒展雪白翅羽,做振翅飛之姿,仙氣邈邈。
宣帝孱瘦,裹著這寬大青袍,不像個坐擁天下的皇帝,倒更像個訪仙問道的修士。
陸則,眼睛掠過那只仙鶴,微垂下眼,拱手行禮,“微臣見過陛下。”
梁宣帝抬眼,仔仔細細上下打量陸則,見他容如舊,才放心道,“瞧著倒像是沒事了。”
陸則沉聲道,“讓陛下憂心了,微臣已無大礙。”
“坐罷。”梁宣帝頷首示意,又道,“一口一個陛下,朕想聽你一句舅舅,就這麼難?”
這話顯然不是君臣之間該有的,而是舅甥之間的語氣。陸則自小在宮中念書,當時若不是永嘉公主不舍得兒子那樣小便要離家,進宮求了宣帝,陸則本該住在宮里,同皇子同住一室的。但雖沒住在宮里,卻是日日要進宮的,所以,他幾乎是梁宣帝看著長大的。
宣帝那時還不似如今這般沉迷丹藥道,時常會去文華殿,考較太子和陸則的功課,陸則同自己這位舅舅,的確要比一般舅甥,更稔親近些。
“舅舅”,陸則倒是改口了,可下一句便是,“禮不可廢。”
梁宣帝無奈搖了搖頭,“罷了罷了,說不過你。你小時候可不是如此的,從來都是一口一個舅舅,長大了,倒是生分了。”
宣帝也不過隨口抱怨幾句,很快便提起了正事,道,“你的事,皇姐著人進宮遞了信,說是想留你在京師養病,不去宣同了。朕應了,你留在京師無事,也給舅舅分分憂。六部各監多有空職,你中意何?”
陸則沉片刻,道,“刑部。”
“刑部?”梁宣帝皺皺眉,不大明白陸則怎麼選了刑部,倒也沒深究,點頭道,“倒也行。最近朝上因著樁殺人案,吵得不可開,朕頭疼得,你既去了刑部,這案子便你主辦。”
陸則抬眼,眸幽深,“可是浙江首富之子薛紹殺一案?微臣倒是有所耳聞,鑾儀衛和刑部就這個案子,吵了足有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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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