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生就適合在宮闈里生活,這三年來慢慢在蘇瑤華那記了名字,從三等宮到二等宮,再到現在的一等宮,漸漸在坤和宮有了臉面。
誰看了,都要一聲輕稚姐姐。
無論是真忠心,還是假效忠,做的一切,都令人舒服又滿意。
蘇瑤華讀著書中姚金雪的話:“偏生人人都想皇權富貴,我卻只要一心一意好兒郎。”
蘇瑤華翻書的手微微頓住,垂眸看向沈輕稚:“輕稚,你覺得這長信宮可好?”
沈輕稚不知為何皇后有此一問,迅速答:“宮里自然樣樣都好。”
蘇瑤華來了興致。
微微撐起胳膊,采薇便扶著坐起來,在后墊了兩個墊。
“你且說說,都哪里好?”
沈輕稚笑彎了眼睛:“宮里能吃飽穿暖,一年四季都有新,每月還有月銀,娘娘也經常會賞賜,宮這些年來,奴婢攢下不己,心里很是歡喜。”
蘇瑤華也笑了。
面容蒼白、消瘦、顯得沒什麼神,但笑起來的樣子,卻是溫和的。
“只是這樣嗎?”
沈輕稚不知道要問什麼?略想了想,才謹慎回答:“奴婢覺得,在宮里生活其實自在的。”
人人都說宮闈困人心,卻說自在。
蘇瑤華心中一。
————
蘇瑤華問:“你覺得自在?哪里自在?”
沈輕稚想了想,這一次說的是實話:“這世間門人生存,大抵都是看出,農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商戶開店販賣,迎客待客,宦人家便更有規矩一些,夫人如何做,小姐如何做,公子如何做,下人如何做,爺又如何做,每個人都有在圈中,不能越界。”
沈輕稚淺淺笑了:“以前在榮恩堂的時候,奴婢每日都要跟著幫工嬤嬤做力所能及的事,從小到大,沒有一刻停歇,后來年紀略大一些,才去了縣學做掃洗,那幾年景,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平靜而幸福。”
這一句倒是編造的,但說的也是當年待字閨中,在家中讀書時候的心境。
沈輕稚見皇后認真看著自己,眼中似乎有些鼓勵之意,深吸口氣,便繼續道:“娘娘不嫌奴婢啰嗦,那奴婢便再說幾句。”
“奴婢以為,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生存的地方,對于奴婢來說,宮里的一切都讓我覺得舒適,每日固定的時候用飯,固定的時候打掃、花、熏香、收拾,娘娘來的時候還能跟著娘娘讀一會兒書,長一長見識,最要的是,奴婢不用為以后發愁,擔憂及笄之后無家可歸,這已經很好了。”
“原奴婢在榮恩堂,沒學過針線紅,也沒人教奴婢讀書識字,這一切,倒是在宮里都學到了。”
坤和宮宮眾多,沈輕稚自從當上一等宮之后,許多事請便不用親自手,尤其是去歲來了兩個小宮,跟侍書不用再值夜,晚上閑了便會湊在一起做些針線。
紅一事,沈輕稚原是會的,雖說不上大家,卻也針腳致漂亮。
但重生而來為沈彩,卻不會,榮恩堂不可能費心給們教授這些,能把們養大就很不錯了。
沈輕稚跟著侍書等宮從頭開始學,竟能學到許多新的針法和花樣,日子過得很有些滋味。
如此說著,也如此想著,臉上不由出舒心的笑。
真的沒有說假話。
曾經的沈貴妃宮十年,而今的沈宮也宮三載,十幾年都在皇宮中生活,已經習慣了宮中的一切,現在再讓改,去坊間門重新過活,恐怕還會不適應。
蘇瑤華沒想會這麼有想,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卻并不讓人覺得虛假。
這是最真實的心。
蘇瑤華聽完沈輕稚的話,見不好意思笑了,不由鼓勵道:“你很好,能同我說一說實話,我覺得很好。”
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卻把什麼都看清,就連有時候都會怨恨當年送宮的父母,但沈輕稚卻很平靜。
或者說,對于孤兒來講,本就沒有其他選擇,宮當宮就是最好的一條路。
蘇瑤華看一臉平靜,道:“之前侍書問過你,待到二十三四歲上你可要出宮,你那時說不想,如今可還是這般想法?”
沈輕稚道:“回稟娘娘,奴婢確實不想出宮,奴婢想一輩子伺候娘娘。”
蘇瑤華被逗笑了。
“你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呢,一輩子伺候我像什麼樣子。”
這話說得很是意有所指,沈輕稚心中微驚,面上卻只有笑,似乎沒聽懂。
蘇瑤華卻沒再說這些,同沈輕稚說了一會兒《珍珠淚》的容,就聽外面傳來沐芳的聲音:“娘娘,陛下的鑾駕正往坤和宮來。”
蘇瑤華仰頭看了一眼采薇,采薇便探頭看了外面的掛鐘:“娘娘,陛下當是剛下早朝,過來瞧瞧娘娘。”
沈輕稚這會兒已經站起,把繡墩放好,這就要退下去。
蘇瑤華卻偏偏注意到:“你且在外面等等,我有事要代你。”
沈輕稚便退到寢殿之外,守在門邊。
也不過就一刻工夫,外面就傳來請安聲,一個高高瘦瘦的墨影出現在沈輕稚視線之,蹲福行禮,卻安靜沒有出聲。
弘治帝看都沒看,只讓自己邊的大太監張保順扶著,緩緩進了寢殿。
重重帳幔落下來,沈輕稚看不到里面到底是如何景,卻能聽到帝后夫妻的談聲。
先說話的自然是皇后。
蘇瑤華道:“陛下這幾日也不很康健,怎麼還來坤和宮,當是臣妾去給陛下侍疾的。”
弘治帝說話聲音有氣無力,字里行間門都發著虛弱,他咳嗽兩聲,說:“朕還沒到那時候,只是想著梓潼幾日不曾得見,心里想念,便來看看。”
沈輕稚這些年對這位弘治帝也是有些見識的。
皇后上說他冷心冷清,對自己毫無真心,弘治帝到底對誰有真心,亦或者從來沒有心,沈輕稚也無從得知。
但他是個肯說話的人。
作為一個皇帝,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在發妻面前的時候,也經常會放低段,溫哄。
亦或者,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讓皇后怎麼也無法冷下心腸。
果然,皇帝如此一言,皇后聲音也和下來:“臣妾也很想念陛下,這幾日無法去乾元宮侍奉,只能由妹妹們勞,臣妾寢食難安,夜里都睡不踏實。”
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兩個,說話如同含了,一個比一個聽。
弘治帝嘆了口氣,他似乎在貴妃榻邊坐了下來,道:“朕的,朕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擔憂你,當年若非……也不會拖累你至此。”
當年皇后的雖說沒有尋常村婦那般康健,卻也不差,只是接連夭折兩個兒子,二兒子未滿周歲便薨逝,當時是冬日,一意孤行給兒子守靈,這才落了個寒癥的病。
每每冬日都要犯一回,長年累月下來,便拖垮了。
蘇瑤華邊說:“陛下莫要自責,是臣妾沒這個福氣,而且……”
蘇瑤華的聲音飽含母:“現在臣妾膝下有煜兒,已經很知足了。”
一說起這個太子,弘治帝的聲音也帶了些喜意:“是啊,煜兒是個好孩子,但也因為是你教養長大,他才能這般好。”
不管誰生的,只看誰養的。
一個孩子的品行,大凡要看父母教導,弘治帝冷冷道:“若非當年朕果決,這孩子只怕被人教壞了,如今朝中就不會有這般景象。”
話里話外,竟是在埋怨宜妃品行不端。
皇后卻沒接這個話頭,只說:“聽聞尉遲太傅前日里又夸了煜兒,把先帝當年賞賜給他的一塊徽墨送給了煜兒,煜兒昨日眼給臣妾送來,瞧著很高興。他還說正在寫萬壽,給陛下祈福。”
一句話,夸了兒子優秀和孝順。
弘治帝果然被他帶著走:“那徽墨是一對,他也給了朕一塊,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留著。”
弘治帝如此說著的時候,聲音里似有著對太子的滿意。
沈輕稚一邊聽,一邊在心里模糊勾勒出大皇子的背影。
他每次來看皇后都是下午下課之后,往常那會兒皇后已經回了寢殿,不在殊音齋,所以沈輕稚只遠遠見過蕭煜的背影。
很高,很瘦,四肢修長,卻脊背寬闊,量拔,如春日翠竹,帶著生機。
便只看了背影,沈輕稚也能明白,為何帝后夫妻二人喜歡這個大兒子。
他非常的健康。
一國之君,便是有些缺點,無論如何都要健康。
弘治帝是先帝惠貞皇后唯一的嫡子,又是長子,因他弱多病,先帝沒心,待他十六歲才封為太子,就怕太早立儲福氣太過,了他的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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