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他說的話不必當真。”
“一只秋后的螞蚱罷了。”
兩人坐在辦公室喝茶。秦瑜跟宋舒彥在車間走,秦瑜發現幾日不見,車間還是有非常大的改觀。
“父親坐鎮,加上飯食好了,而且休息制度也實行了。你又提出了,多做多得,提高效率。很多崗位,短短時間,現在一整天的量已經增加了三。可以想想之前他們磨洋工有多厲害?”
秦瑜笑:“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無論什麼時候,真金白銀的激勵是最有用的。”
秦瑜之前在一些崗位上,就發現了那些崗位時間浪費非常多,工作效率低,很多員工確實出工不出力。結合上輩子的一些激勵措施,調員工的積極。
“但是他們明明可以在工作時間,大部分人可以做完一班半的量,我為什麼要給他們一點五倍的工資?我雇傭他們這麼多時間,他們就應該完那麼多的量。”宋舒彥問秦瑜。
“這是一個好問題,但是你想想之前,你每天付這麼多的錢,卻只有那麼一點的量,你的設備廠房,管理人員的配置是一樣的,現在他們在同樣的時間里做了更多的工作,在同樣的固定本下,你的單位本就降低了。等大家都穩定之后,我們可以把這個一點五倍的量,固定下來,為一班的定額,但是工人工資提高到一點二到一點三倍,實際上你的休假日也出來了,然后再鼓勵工人提高效率。這個時候你會獲得了兩個競爭力。”
“一個是海東廠的薪資比同行要高,會吸引更多的工人,二是實際上我們生產每件產品的單位本比同行低,這又是另外一個競爭力。”宋舒彥說。
“就是啊!”在管理上秦瑜還是很能跟宋舒彥達一致的,說:“一家薪水高,還可以讀書識字,并且有休假日的公司,你說會是什麼樣的存在?”
“那倒是。”宋舒彥抬手看表,“走,我們去食堂看看。”
“食堂?”
宋舒彥帶著小驕傲:“有個小小的改變。”
秦瑜跟著宋舒彥往食堂走,看見食堂門口出了標有注音字母的漢字“今日菜單”。
“紅燒鯽魚、末豆腐、老黃瓜湯”
秦瑜帶著驚喜看向宋舒彥:“這是?”
“跟我來。”宋舒彥帶著秦瑜進食堂,此刻工人都在打菜吃飯,他們往食堂后方走。
秦瑜見食堂后方已經刷了一塊大黑板,黑板上頭一個個斗大的字,也標了注音字母“每個禮拜認二十個字,一年就能讀報紙。”
這一行字下面寫了二十個常見字。
“不是已經開始讓先生來教書了嗎?我就想著,怎麼能讓他們多一點,快一點識字,就想了這個辦法。食堂這里住宿舍的要三餐,上下班的兩餐,都要來吃。所以我讓人標注了注音字母,讓大家能看能學。每個禮拜換二十個字。”宋舒彥看著秦瑜,好像是要等待表揚的孩子。
秦瑜點頭:“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辦法,有沒有測試?”
“有。”宋舒彥說,“周六中午和晚上一頓飯,有人愿意來認出這二十個字,就能多拿一個白煮蛋。”
這倒是個十分接地氣,卻又有效的辦法。
“而且工人也知道,這是為了他們自己好。這個周六,拿走了一籮筐的蛋。”
秦瑜也沒法子不表揚:“真的是個好辦法。”
“我想著錢花下去了,真要見效果。”宋舒彥和秦瑜并肩走出食堂,“不管海東能不能益,教育能給個人帶來好是顯而易見的。就當做善事吧?”
紡織廠工多過于男工,能讓這麼多工益,秦瑜慨嘆:“這真是很難得了!”
宋舒彥低頭笑:“難得什麼?你不會以為只有傅家才捐錢辦學校?我們家在老家和上海也開了兩家學堂。”
他誤解了?秦瑜沒往男上辯解,和宋舒彥男上的思想是達不統一的,說:“是我說錯了。兩位伯伯在大義上都一樣。”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了。”
兩人一起回辦公室,走過宋老爺的辦公室,見年老板和他的下屬還沒離開,難不這位要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宋老爺走出來:“小瑜,你進來一下。”
秦瑜有些頭疼,那天當場說那些話,就是為了避免年老板到時候借著同鄉的名義來找兩位伯伯,勸一笑泯恩仇。
進去,宋老爺跟秦瑜說:“小瑜坐。”
秦瑜坐下,宋老爺說:“小瑜啊!整個事肯定是年老板的錯。你那天去他的舞會鬧,也是因為胡四在報章上胡說八道,所以才要去跟澄清。而年老板被何強慫恿,回咱們老家在我面前說那些不二不三的話,也是他的錯。現在他知道錯了!你不是我兒媳了,我現在還是把你當兒,可以算是半個寧波人。咱們甬商有互相扶持,互相提攜的傳統,你看,是不是能放他一馬?”
年老板站起來鞠躬拱手:“秦經理,都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剛剛你伯父跟我說了你的本事,我這廂給你賠禮道歉了。指你能看在寧波同鄉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年老板,人貴有信。我也知,凡事留一線,我跟你說過,看在你是我的兩位伯父的份兒上,我給你留了機會,你錯過了。你如今又讓我尊敬的長輩來說和,難道不是一種強人所難?”秦瑜問他,之后看向宋老爺,“對不起伯伯,我有我的原則,那天已經說清楚了。”
“難道,你連你宋伯伯的面子都不買一個?”
“要是原則能讓步面子,舒彥兄和我怎麼可能離婚?”秦瑜問年老板。
宋老爺見秦瑜不愿意,也不勉強:“老兄,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孩子都倔。他們說得是,連離婚都不聽我的,你這個事,看起來我也勸不了了。”
年老板最后一次嘗試都失敗,心有不甘,卻又沒辦法,對宋老爺說:“老弟,我這里讓人給你一個初步預算?出一個草圖?”
“有勞。”宋老爺將年老板送走。
等年老板的車子一開走,他轉回來跟秦瑜說:“你這孩子,得饒人且饒人,何必呢?”
“等您有機會饒他的時候,您怎麼饒我沒意見,您想做菩薩,不要讓我灑凈瓶水呀!”
“你還都有道理了。”宋老爺用長輩對小輩那種包容中帶著無奈的口氣說道,見車子進來,“走了,走了,去云海吃飯去。舒彥你坐前面,我跟小瑜和你母親坐后排。”
宋舒彥很想問他爹,為什麼不是他坐前面?現在是自己要追回他們的兒媳婦。父母二人已經是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以前都不坐一起,這會兒倒是要坐一起了。
怎奈人家是爹,他是兒子。宋舒彥替秦瑜拉開車門,發現后座上沒人,他問:“唐師傅,我母親呢?”
聽見太太沒在里面,宋老爺快步過來看:“太太呢?”
“太太說今天是十五,吃齋就不來掃大家興了。讓老爺爺和小姐吃得愉快。”唐師傅說道。
“不是……”宋老爺說不下去了。
“伯伯,您是不知道今天是十五呢?還是不知道伯母今天要吃齋?”秦瑜出聲問。
經過秦瑜提醒,宋老爺發現自己知道今天是十五,但是他從未在意過老妻是不是要吃齋,還一昧樂呵樂呵地要一家子出來吃飯。
這麼一來又見不到老妻了,宋老爺有了這個意識一下子有些沮喪。
“父親,您坐副駕駛吧!”
宋舒彥借機把他爹趕到了前面去,跟秦瑜坐在后排。
宋老爺坐進了副駕駛,唐師傅開車去云海。
“今天中午我跑了一趟興華廠,那臺紡織機還穩定的。”宋舒彥找話題跟秦瑜聊。
“是的,結構上沒什麼問題,量產以后應該也會這麼穩定。”
“嗯。”宋舒彥狀似無意地說,“中午過去的時候,嘉樹正在睡覺,我還跟他打趣,我這麼忙都沒累著,他倒是累著了。”
宋舒彥這是在試探了?他還要雙方確認?秦瑜:“還不是他自己傻,怪誰?”
“是啊!他說昨夜你們倆一起仰頭賞月到下半夜,所以沒睡好?”
“是他沒睡好,跟我可沒關系?”
“啊?難道就他一個人賞月了?”
“這倒不是。”秦瑜用像是跟自己的閨說的表跟宋舒彥說,“你說他傻不傻?已經是旅行回來,那不是該早早睡了嗎?他非說月亮又圓又大,拉著我一起賞月。我看了一眼想算了,他非要跟我聊李商,說什麼‘嫦娥應悔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他念詩句,對我來說就跟催眠曲一樣,我敷衍著敷衍著就睡著了。我靠在他肩頭,這個傻子也不知道推醒我,就那麼一不仰頭看月亮保持到了下半夜。”
宋舒彥腦子里有畫面了,秦瑜和傅嘉樹坐一起,靠在他上睡了半宿,傅嘉樹為什麼不推醒?要是換做自己也舍不得推醒,肯定是樂樂呵呵,讓靠在自己上睡吧?
秦瑜看宋舒彥表跟他爹一樣,心里翻了個白眼,非要問!問就是扎你心。
宋家父子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哪有一點兒像是要請客吃飯的樣兒?秦瑜很想跟他們說,要是不想請就別請了。
就這個表,這個飯吃下去也消化不良啊!
三個人一起去云海的番菜館,為了避免等下吃飯冷場極度無聊,秦瑜手拿了一份晚報。
落座之后,宋舒彥把菜單遞給秦瑜,秦瑜沒接,直接報了菜名:“再給我一瓶蝌蚪啃蠟。”
宋老爺笑:“小瑜常來吃?”
“我來上海吃的第一餐飯,就是在這里。”
宋舒彥臉一僵,把放飯店,是他做的蠢事中值得樹碑立傳的一件:“是我的錯。”
“沒事。住飯店很適合我。”
確實適合,在他想可能日子難過的時候,人家喝著蝌蚪啃蠟,游游泳,而且還有傅嘉樹這個死東西在邊鞍前馬后,日子過的可逍遙了。
趁著父子倆,點單的點單,煙的煙,秦瑜翻看報紙。
民國這個報紙啊!有用的就那麼幾條,接下去就不堪目了。看看這條“接吻被認為是耗子。”
另外一條,還是社會常識專欄,說的主題是當年男人如何用五姑娘解決生理問題而不傷,一周頻率是多,旁邊則是“花柳搜毒丸”的廣告。
秦瑜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這個版面,翻過去看,什麼世界奇聞,就純粹,瞎編。往下看到了一個標題“宋姓大與好友共追的郎,竟是他的原配妻子”
“眾位可知,這世間當真是無奇不有。今日就來說說,上海灘某位公子的軼事。上海灘有兩位公子,既是同鄉,年紀又相仿,而且一同留學國,兩位公子在諸多士眼里是不分伯仲……”
在一開始幾乎是怕人不知道,恨不能指名道姓說了兩人的份之后,開始切正題,據知人士,這位大爺因為接西方教育,所以深恨包辦婚姻,連夜逃離。
前面的敘述都對,甚至連讓傅嘉樹去接都對。下面就開始發揮想象力了,說這位兄弟見起意,把本該接回家的妻子,藏到了他們家的某海飯店,這位妻子千百,立馬與丈夫的好友開啟了沒沒臊的生活。
這一長段寫完,下期預告:“妻親赴武漢,船艙顛鸞倒。”
媽的!這絕壁是上輩子臺灣PO站的風格,要不是主角是自己,都已經能推出后續主要節了。
宋舒彥點好了菜,見到秦瑜一張俏臉,像是染上了寒霜:“小瑜,怎麼了?”
秦瑜把報紙遞給了宋舒彥:“你看。”
宋舒彥低頭,快速看這篇報道,這篇報道80%是真,而20%極盡歪曲之能,抹黑秦瑜的同時,往他頭上扣綠帽。
這麼一張發行量很大的報紙,放在云海的番菜館任由大家取用,此刻他們剛好在云海吃飯,宋舒彥甚至覺到周圍全是打量的目。
這他媽是誰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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