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不過想揶揄他一下。
然衛長庚聽完,卻是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看向。
慕云月這才猛然驚覺,自己這話說得有多曖昧。
哪有一個閨閣在室,會當著一個外男的面,公然調侃人家未來孩子的?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云月臉頰頓時滾熱起來,擺著手,連忙給自己找補。
衛長庚勾了下角,倒也沒調侃,只忍著笑,“哦。”
“哦”得非常短促,也短促得非常有靈。
慕云月這下連耳朵尖兒都燒著了,咬牙瞪住他,恨不能在他上捅兩個窟窿。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船上剛見面那會兒,他還是多麼端方持重的君子啊。為了男大防,連送過去的棉被和吃食都不收,現在居然也開始逗弄起來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衛長庚舒舒服服地著的瞪,不僅不惱,還卷著書,閑閑地輕敲手心,含笑反問:“慕姑娘這般看我,可是又有別的意思了?”
慕云月狠狠剜他一眼,也懶怠搭理他,猶自蹲下來,安林嫣然:“嫣兒莫哭啦,告訴姐姐,你是當真不想學琴,還是打算先試一試再說?”
對孩子一向有耐心,聲音也細溫淡,宛如春三月拂面而來的風。
林嫣然很快便在的安下,一點一點平靜下來,打著哭嗝,從掌心抬起一雙婆娑淚眼,哽咽問:“若是……若是嫣兒愿意學、學琴……嫂、嫂嫂是不是就肯嫁給我哥了?”
慕云月被這天馬行空的問題噎了一噎,實在不知,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是如何扯到一塊的。
到底是五歲的孩子,慕云月也不好跟解釋這個,只耐下子糾正道:“不是嫂嫂,是姐姐,這個不可以混,會出事的,知道嗎?”
林嫣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跟姐姐重新再喊一遍,姐……”
“嫂嫂。”
“……”
慕云月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把自個兒嗆死。
邊上傳來忍至極的竊笑,即便不去看,慕云月也能想象出,某人現在憋笑憋得雙肩聳的模樣。
沒好氣地瞪過去。
衛長庚拳頭抵咳嗽一聲,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自管轉回羅漢床上坐好,重新展開手里的書,繼續翻閱。
寬松的藏青燕居服修出他蜂腰長,勁腰寬肩。往底下一坐,頗有一種遠嵐微云的清雋曠遠之。世間萬便是了他的眼,也經不了他的心。
然書卷底下遮擋住的角,卻是高高翹了起來。
他嘗試往下,竟還不下去。
倘若慕云月再瞧仔細些,還能發現,他手里那卷書拿倒了。
可眼下,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林嫣然上。
慕家沒有林嫣然這般年紀的孩,慕云月也不知該怎麼跟他們通。
打是打不得的,罵自然也不能夠。可這稱呼到底敏,不改不行。自己人聽了,或許能當是孩不懂事,胡喚著玩的;若是有心人聽了去,麻煩可就大了!
慕云月輕咬食指第二節,凝眉思忖。
便這時,袖子上冷不丁被拉扯了下,力道極輕。
慕云月回神去瞧,就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眼眶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兩只瞳仁卻烏亮如同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睫淚珠打,凝一綹一綹,將雙眼又放大數倍。
一張口,聲音還帶著哭腔,糯如糕糖。
“嫂嫂不讓嫣兒喊你‘嫂嫂’,是不是不喜歡嫣兒啊?”
慕云月:“……”
這招上次是不是用過?
人不會在同一道里翻兩次船,慕云月指甲掐著手心,強迫自己狠下心,板起臉道:“不管我喜不喜歡嫣兒,嫣兒都不能喊我‘嫂嫂’,得‘姐姐’。這很要的,知道嗎?”
林嫣然沒說話,只手去拉慕云月的手,卻不完全牽住,就抓著小拇指的一小節,輕輕地搖晃,可憐兮兮。
櫻紅的瓣越嘟越高,眼里的水霧也越聚越多,儼然又要決堤。
慕云月:“…………”
實在太可了,真的沒辦法拒絕。
忍了又忍,慕云月到底松了口:“好吧。”
抬手幫去眼角墜不墜的淚珠,又說:“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嫣兒只能在我面前這麼喚。若是周圍有別人在,嫣兒就得乖乖喊我‘姐姐’,知道嗎?”
“那哥哥在也不行嗎?”林嫣然眨著眼,指著羅漢床問。
慕云月順勢轉頭。
衛長庚還在看那本書,目不斜視,耳不旁聽,仿佛并不知道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誰的妹妹啊……
慕云月心中暗誹,扭頭正要說“不行”。
林嫣然就拍著兩只小手,興得一蹦三尺高,“太好啦,嫂嫂看哥哥了!嫂嫂喜歡哥哥!那哥哥在,嫣兒也可以管‘嫂嫂’‘嫂嫂’啦!”
說罷,就張開兩只小細胳膊,擁慕云月懷中,心滿意足地蹭啊蹭啊蹭,“嫂嫂真好,嫣兒好喜歡嫂嫂啊。”
慕云月被逗得哭笑不得,如何也想不通,這三條南轅北轍的邏輯線,是如何被理順的?
要不是剛才,自己親眼看見他們兄妹兩人鬧得那般厲害,都要懷疑,這兩人是不是事先串通好,故意在這里給挖坑。
那廂羅漢床上,衛長庚卻是氣定神閑地翻過一頁書。
終于發現自個兒把書拿反了,他挑了下眉,又氣定神閑地將書本顛倒回來,繼續看。從始至終,都沒往別瞧上一眼。
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擊著扶手,聲音像是雨點落清池,激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而他的角,也在那悠悠的靜中,幾不可查地勾起仰月笑紋。
沒有驚任何人,只驚了他自己的心。
*
連哄帶騙地折騰大半天,林嫣然總算可以安分地坐在玫瑰文椅上,晃著兩只小短蘿卜,乖乖聽慕云月講課。
教琴之事雖是臨時應下,慕云月卻從沒想過敷衍了事。
琴道門有多重要,沒人比更清楚。萬一要是領錯了路,真讓一個仲永之才泯然眾人,這責任可擔待不起。
是以這五日,慕云月在家也沒閑著。
忙活完府中饋,就去書房翻琴譜,一面回憶過往師父是如何教導的,一面制定自個兒的教琴計劃。
為了讓林嫣然能更好地接講的東西,慕云月還特特去請教過林家之前的琴師,大致了解林嫣然現在的水平。
誠如這位世子爺所言,林嫣然學琴已有數月,雖毫無長進,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天賦,只是心太散,需要人在邊上看著。
慕云月今日過來,也是做好了時刻盯著練習的準備。
卻不想,小妮子本不需要監督,自個兒就練得津津有味。雖說指法還有些不規范,但也的確看得出,是盡了心的。
有這心就很是足夠了。
“嫣兒明明很聰明,照這勁頭練習下去,假以時日,都能彈得比我好了。”
慕云月著林嫣然的小腦袋,由衷夸贊,邊說邊朝采葭抬抬下。
采葭領命出門,片刻之后再回來,手里就多了一個剔紅雕漆的四層食盒。
林嫣然兩眼登時亮起,一瞬不瞬地盯著食盒,“嫂嫂,這是什麼?”
那廂一直垂首“刻苦攻讀”的某人,也了眉梢,斜來眼尾一縷余。
“是鵝黃。”
慕云月接過盒子,解釋道:“我自個兒做的,你嘗嘗。練了這麼久的琴,也該休息一下。”
邊說,邊開頂層的小屜子。
二三十個鵝黃,每個都約指腹大小,雕巧的花。整整齊齊碼放在屜子里,也擺花朵的形狀,得都不像吃食。
孩子大多貪吃,品相致的就更是吸引他們眼球,林嫣然也不例外。
自打目沾上鵝黃,就再沒挪開過,甜甜地道了聲:“謝謝嫂嫂!”
便迫不及待出手,揪起一個塞進里。
甜的口在味蕾上跳舞,眉眼也不自覺飛揚起來,“好吃好吃!”
上一個還沒吞下去,就又手抓了一個,恨不能多長一張。
“慢點吃,小心噎著。”
慕云月沏了盞自個兒帶來的果茶,推至面前,又從食盒中出第二、三層屜子,給采葭,讓拿去分發給大家,“大家今日也都辛苦了,吃些點心休息一下吧。”
小廝們都寵若驚。
不過是在旁邊站了會兒,居然也有吃的?京中竟還有這麼善解人意的主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采葭將屜子遞到他們面前,他們都沒敢接,只打量著慕云月。
見笑得實在溫婉無害,他們看得心跳怦怦,這才紅著臉,接過去,一疊聲道謝,直夸是菩薩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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