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您在這里看什麼呢?讓奴婢們好找。”
蒼葭從樓梯口走來,探長脖子,順著慕云月的視線往窗外瞧。
“沒什麼, 隨便看看。”
慕云月手去關窗戶, 過窗又瞧一眼。
花車隊伍已經過去,薄紗后的眼神也收了回去, 只能瞧見一個背影。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剛才的隔紗對, 只是自己的幻覺。
這倒人更加好奇了。
“你對那位秦歲首姑娘, 知道多?”慕云月問。
蒼葭被問得一愣。
子活泛, 能上能下,是照水院里的耳報神, 帝京各的消息,多都知道一些。可真要問起這位花魁娘子,繞是蒼葭也犯了難。
畢竟不是一路人。
問,還真不及隨便上大街上抓個男人問一問,來得明白。
慕云月也知有些為難人了,拍拍蒼葭的肩膀, “沒事, 我也就隨便問問。馬車都準備好了吧?”
蒼葭點了點頭,又問:“姑娘不去跟林世子打聲招呼嗎?”
慕云月側眸瞥了眼包廂,人家請吃飯, 于于理,都該過去道個別。可想起剛才的事, 又抿猶豫了, 踟躕片刻, 還是道:“我有些疲累, 就不過去了,你讓蒹葭代我去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走。
回去的路上,慕云月也是心不在焉。
三個“葭”都很擔心,張口詢問緣故,慕云月卻只搖頭說沒事,繼續著起起伏伏的車簾發呆。
燈會還沒結束,天上的焰火聲,地上的人聲織在一塊,從簾子隙間鉆進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慕云月總覺自己還聽見了廣云臺花車隊的聲音。
游行極為辛苦,這一趟走完,想來那位秦姑娘,應該就閉門謝客,回去休息了。那……會不會和他見面啊?
腔子里酸酸的,這一刻,慕云月竟比任何時候都希,那人不是林榆雁。
可他若真的不是林榆雁,事只怕要更加麻煩啊……
又一朵焰火直奔云頭,耀亮穹頂。
慕云月追著那簇焰火仰起頭,視線落在皓月清暉下,唯一一顆瑩瑩生輝的長庚星,眉眼間不覺染上一層輕愁。
*
廣云臺。
同一片月下,秦歲首也正坐在自己閨房的臺上,眺遠的焰火。
五月天氣炎熱,游行完回來,便沐浴換下了那套厚重的禮服,只著一套輕便的寢。一手托腮,一手執杯盞,斜斜倚著欄桿,姿態慵懶,宛如海棠春睡未足。
玲瓏玉足從茜的縐紗底出,宛如一對雪白的雛鴿,安靜地窩在月下。
樓下早已吵鬧開。
砸杯子的砸杯子,摔桌椅的摔桌椅,都嚷嚷著讓出去見客,石媽媽都快頂不住。
秦歲首還閑閑晃著酒杯,仰頭賞天上的月。
聽見開門聲,也不回頭,懶懶打了個哈欠,曼聲問:“今日在鴻禧樓上瞧見的那位姑娘,可就是汝侯府的那位千金?”
晚晚翻了個碩大的白眼,沒好氣地將漆盤用力往桌案上一擱,“我的好姐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管什麼侯府上的千金。下頭鬧這樣,您要再不現,石媽媽可就要殺上來了。”
秦歲首聳了聳肩,不以為意,換了只手托腮,繼續自己的話茬接著道:“生得可真好看,比咱們廣云臺所有姑娘加在一塊都好看。難怪大家說起人,第一個都會想到。”
晚晚氣結,恨不能拎起抖一抖,看看能從腦袋里甩出多水。
但轉念一想,這家伙一直都是這般隨意的子,自己生氣也是徒勞,晚晚也就隨便去了。
只是那位慕姑娘……
晚晚想起什麼來,兩道纖細的柳眉直往中間,忙繞過桌案,小跑去臺,聲道:“我聽來福說,最近這一個多月,那位慕姑娘總也往京郊跑。”
“明面上說,是去自家的田莊查賬,可實際上去的,卻是林世子的那座澄園!待的地方,也是只有林世子才能進廣筑!”
“林世子近來,也不怎麼來尋姐姐了,別不是真要娶那位慕家姑娘為妻。”
聽到這話,秦歲首濃睫霎了霎,漫不經心的神終于出些許落寞。
但也僅是片刻,便收拾好所有緒,懶聲道:“他想娶,便娶了唄。他是天上月,我是地上草,他即便不娶慕家的姑娘,也有大片星辰由他挑,橫豎是不會娶我的,我又著什麼急?水緣罷了,何必當真?”
這明顯就是氣話了。
晚晚很想懟回去,可這些又何嘗不是事實?了們這行,日子一眼就能到頭,又能有什麼指?
可那也得想辦法啊,畢竟們跟別出秦樓楚館的姑娘,可不一樣。
嘆了口氣,晚晚語重心長道:“姐姐您也是知道的,咱們廣云臺,明面上只是一座風月場所,實際上,卻是薛家的私產。咱們所有姐妹,都是他薛大人手底下養的狗,幫他探尋消息。讓姐姐你接近林世子,也是薛大人的主意。”
“若是不能趁著自個兒還能自由說話氣兒的時候,盡快為自己謀一條出路,下場只會比別家的子還要不如。”
“林世子是個好人,雖說花心了些,可我瞧得出來,他對姐姐您,是真上心。這些年若不是有他護著,就姐姐您這臭脾氣,只怕早被石媽媽打死了!哪還能像現在這樣,想出去游行,就出去游行;不想見客人,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留在屋里吃酒,也不用被那麼些男人給……”
說到這,晚晚沉默了。
秦歲首著天上的月亮,也沉默了。
過了許久,晚晚才重新張口:“以咱們的份,想做林家的世子夫人,定然是不能夠的。可做個妾,還是有希的。只要有世子庇護,姐姐后半輩子依舊可以清福。”
“可是我不想做妾。”秦歲首直接拒絕。
晚晚知道,這是犟脾氣又犯了,有些氣,又有些無奈,“可不做妾,咱們這樣的人,又能怎麼辦?難不,你要在廣云臺待一輩子?還是說,你想被拉去,隨便配個七八十歲的老頭?”
“誰要拉我的歲歲去配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都不問問我同不同意?”
門外冷不丁響起一道清冽的嗓音。
兩人俱都怔住,齊齊去。
但見屋子里,林榆雁不知何時來了,閑閑靠著屏風,拿折扇輕輕敲打肩頭。
晚晚最先反應過來,歡喜地念了聲“世子”,想起自己方才說了什麼,忙搖頭道:“奴婢方才說著玩的,有世子您在,誰敢姐姐?呃……你們忙,奴婢還有事,先下去了。”
說完,晚晚朝秦歲首使了個眼,讓好好把握機會,便碎著步子離開,還把周圍的人也一并都帶了走。
屋里很快就只剩林榆雁,和秦歲首兩人。
“這是喝的什麼?眼睛都醉這樣了。”林榆雁拿折扇挑起帷幔,朝秦歲首走過去。
秦歲首懶得回他的話,舉起杯盞,讓他自個兒聞。
林榆雁卻是沒打算拿,只俯下,拇指隨意過角,又放到自己邊,輕輕一,挑了下眉,“霜華春?這酒可烈,你還是喝些為妙,否則子撐不住。”
說罷,他又轉著扇子,轉往里屋去,上下左右地來回瞧,“嘿,這屋里怎麼沒我的東西了?我差點認不出來。”
秦歲首抿著,還沉浸在方才的親昵之中,許久才回過神,卻是翻著白眼,冷哼道:“我哪兒知道。”
林榆雁回頭瞧,哭笑不得,“你的屋子,你還不知道?”
“世子的澄園,不也是別人想去,就隨便去了?”
這話明顯裹著酸,秦歲首說完便后悔了,扭過去繼續吃酒,自個兒跟自個兒賭氣。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沒多久,子便凌了空。
“歲歲這是醋了?”林榆雁打橫抱著,低頭親昵地蹭著白的小臉。
“哎呀!”秦歲首皺著臉,嫌棄地推開他,瞪道,“胡茬!胡茬!扎死我了!”
“又混說,我哪次過來見你,沒收拾得干干凈凈?今兒出門前我還剃過一遍,哪來的胡茬?”
秦歲首偏頭又是一個白眼,不聽他講道理。
林榆雁這下也明白過來,究竟是什麼惹了,笑盈盈湊到面前,“這是真醋了?”
秦歲首將臉往左轉,他也往左偏;秦歲首往右,他便跟著轉向右,俊俏的桃花眼始終盯著,繞是再鐵石心腸,也得融化在他的多眼中。
可秦歲首就是這麼倔的人,寧可咬著瓣,靠疼痛讓自己清醒,也堅決不搭理他。
林榆雁無奈了,“我的傻姑娘喲,你怎麼不仔細想想,這麼多年,我除了你,還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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