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蓮心領神會，反正有天底下權勢最重的人護著，他還有甚麼可擔心的。

　在甲士的護衛下，溫家人慢慢離開刺史府，唯剩下南音和趙斂冬，二人也終于得知今夜真相以及近日來揚州城發生的事。

　據查到的消息，揚州、明州大大小小有三十幾位員以及四十余名商賈已盤踞兩地多年，靠互相勾結來共同謀利，或貪污銀，或借行商的便利來取得利益。

　總之是個十分龐大的關系鏈，上到明州刺史，下至一個經營糧食鋪的小商人，都在其中經營。

　在背后控的，則是揚州刺史周寧的夫人，王妍。這位出太原王氏旁支的夫人，為獻主家得到支持，一直在暗中幫助王氏經營揚、明二州的勢力。

　憑借刺史夫人份的便利，所做之事大大超乎了刺史周寧的想象，渾然不覺枕邊人竟從未和自己一心。

　周寧忍不住問，“夫婦方為一，你我婚多年，還育有二子，如何就能夠枉顧我們的死活，做這等隨時會讓我們斷頭的事？”

　那可是賑災糧！先帝時期出過事后，先帝就因此震怒發作過一批人，聽聞當時金鑾殿流河，再無人敢染指賑災糧。

　偏他的夫人敢，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王夫人無言，半晌道：“所為不同。”

　周寧慘然一笑，好一句所為不同，當初娶到王氏有何等慶幸，現在就是何等剜心。在們眼中，為家族行事效力，竟是遠比邊的郎君兒更加重要。

　如今他帽子是丟定了，陛下可能會看在他不知的份上網開一面，但能好到哪兒去呢？兩子尚未及冠，竟也要次牽連，他們當初還抱著考取功名的心，遭遇這等大變，也不知還能不能扶起來……

　周寧覺得，自己唯一可以到慶幸的是，和那些直接參與了此事的下屬相比，陛下待他竟算得上溫和。

　另一廂，南音聽過事緣由，怔然有思，“怪不得兩位表兄近日一直忙得不見人影，原來都在暗中幫忙。”

　綏帝頷首，“相如端持令在暗中調查，溫子則幫他查了不潛伏在商行的商賈，此次都已徹底清算出。”

　“不過，還有一事尚未解，已派人去查探，很快便有消息。”

　無論是朝堂上的國家大事，還是如今下揚州查探的這些，只要南音想知道，綏帝便沒瞞過。趙斂冬連帶著在側，都覺自己聽到了不。

　可看綏帝神，好像完全不覺被聽見有甚麼。趙斂冬心中暗想，爹曾經對陛下的敬服，如今總算可以信了，陛下確實有著常人難及的氣度和風范。

　不是每個人都能對一個小娘子做到這般地步，即便再喜歡也難。

　先前總覺得陛下對南音是見起意，如今，或許也要變一變想法。

　趙斂冬的心思轉變，其他人不得而知，就在南音陪綏帝一同等待最后解的答案時，衛匆匆來報，說是地方已經被一把大火給燒了，東西全都付之一炬。他們的人去查探時，僅剩下一地灰燼。

　“是麼？”綏帝竟未怒，平靜地問了這麼聲。

　等待發落的衛再度應是，深深俯首。

　綏帝卻沒罰他，“此事既斷了線索，便去置其他的，迅速些，三日之了結。”

　衛高聲應是，領命而去。

　著他的背影，綏帝的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衛所言一地灰燼的場景，雙眸微瞇了一瞬，看向南音時已然恢復平和。

　“勞頓一夜，先回溫家歇息。”他如此道。

　……

　刺史府之際，清靜許久的溫家園林一角，書房燃起了數道燭火。

　晚風拂，燈影搖晃，溫子起將燈罩蓋去，撥弄了兩下燈芯，再合上門窗。

　屋外為他和父親心腹，屋則只有他、父親溫青以及二叔溫迎三人。

　溫子神淡淡，從溫迎手中接過賬簿，快速翻看了一遍。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即便如此迅速地翻閱，其實也在一目十行間把所有賬目都記在了腦中，將其與心中預估的一些賬目核對，覺差不多才合上，“二叔確定，你這兒是最后一本了？”

　溫迎頷首，用帕子抹去額頭汗水，“我確定世間僅此一本，其余的，都被顯你那一把火燒盡了。”

　溫子嗯一聲，下一刻在溫迎驚愕的目中，把賬本湊到燭臺前，看著火舌上，漸漸燃燒至整本賬簿，才松手任其落在桌面。

　“既已下定決心斷開，就不要再留任何證據。”溫子瞥去，“為了給二叔掃尾，可是費了我許多心神。行止敏銳至極，幾次都差點被他查到了溫家。”

　分明是長輩，溫迎卻不得不對他佝著背，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是我的錯，我利熏心，險些害了整個溫家。”

　因不滿商行和家中生意一直是大哥溫青做主，甚至連年紀輕輕的侄兒都有要越過自己的意思。溫迎代，他一時沒想開，被那些人勸服加其中，這次賑災糧的事沒有手，但以往和那些人的利益往來可不。

　好在他多留了個心眼，平日里都不是直接以溫家人的份出面，而是代心腹造了一個商人份，從中游走。

　溫迎自覺做得天無，沒想到還是被溫子順著林家一事查了出來。他深覺這個侄兒多智近妖，心生畏懼的同時也很慶幸，過繼去相家的那個侄兒相如端亦是天資聰穎，這次還高中狀元郎，如果沒有溫子手，只怕這事就要被徹底捅出來了。

　相如端那孩子……雖然待家人也好，但骨子里總有幾分讀書人的意氣，決不會做出包庇家人之事。

　溫迎代的話，溫子信了幾分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手賑災糧之言絕對是在說謊，但點出來已毫無意義。

　他道：“這次能夠僥幸功，只能說運氣好，林鐘先被我們遇見了。”

　如果林鐘先被相如端遇見，憑他最初對溫家的憎惡，定能說出更多值得考究的細節。

　但在溫子不著痕跡地導下，林鐘已慢慢將溫家也視為了其中的害人。

　好在他去指認的那個行刑之人，和溫家亦毫無關系。

　視線轉向溫迎，溫子問：“二叔當真確定，你背后沒有了其他任何人嗎？”

　“自……自是沒有的。”溫迎結了下，“只怪我無能，偏還嫉妒你們，一時走了歪路，險些釀大禍。”

　靜靜凝視許久，直到溫迎又在用帕子汗，溫子才收回目，“嗯，事已至此，顯相信二叔不至于繼續騙我們，畢竟對溫家毫無益。”

　溫迎點頭說是，片刻的沉默后，看了看他，又看向不發一言的大哥溫青，“顯，大哥，你們看這次……”

　溫青緩緩搖頭，示意他看溫子。

　神微僵，沒想到大哥也要看這個侄兒的意思，溫迎莫名又多了幾點懼意。

　“這次的事，就這樣過去了。”溫子看著賬簿徹底變灰燼，用帕子慢慢拭過每手指，隨意地瞥了眼溫迎，“二叔歇息一陣，生意上的事暫不要手了，在家好好陪嬸嬸和大妹妹。”

　溫迎張了張，臉難看，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個不字。

　三人真正走出書房時，高臺已聚滿燭淚，深夜的天幕徹底了一塊黑布，彎月走，漫天無星。

　管家匆匆來報，簡單說過刺史府的驚變，道幾位夫人和娘子剛剛歸家。

　幾人俱是一驚，問過大夫人等人所在，忙三兩步趕去。

　待安好這些驚的眷，自己簡單梳洗一遍后，天邊曦微，南音和綏帝歸了慕家。

　早從溫蓮口中得知綏帝份，溫家不敢慢待，除卻老夫人不便，其余的溫家人盡數到大門前恭迎，聲勢浩，將南音都驚了下。

　這是應有的禮節，便沒出聲，也沒來得及流太多，一回去就被聽到消息的老夫人摟在了懷里，寶兒長寶兒短的關懷，生怕了傷。

　見被老夫人拉去，綏帝靜看了下，轉向溫子，出聲道：“那幾家商鋪之事，是你查出？”

　溫子頷首，微笑道：“草民自跟隨家中長輩奔波，生意上的事見識得多，才能更快察覺出蹊蹺。其實稍微深查，各位大人都能查得出，只是花費的時日稍微多些而已。”

　他這是自謙之言，畢竟不是他指出來，誰都看不出那幾家大商鋪完全是空殼，每年竟是靠從府渡過去的龐大銀錢，再商稅回來，營造出錦繡榮華的假象，里其實甚麼都沒有。

　這種方法聞所未聞，唯有溫子敏銳地發現了。

　綏帝凝視溫子，像在思索甚麼，目含深思。

　在他的視線下，有人能保持鎮定從容，溫子卻依舊含著溫潤的笑，等待這位陛下發話。

　須臾，綏帝問：“你可有意仕？”

　這個問題著實大大出了溫子意料，令他都不由失禮地抬首，對上綏帝目。

　將溫家從整件事中摘出來，著實不容易。溫子在一點點銷毀證據之時，還得同自己的弟弟相如端斗智斗勇，以免被其發覺。

　他在意溫家，在意溫家人，相如端卻不會因這份親而枉顧律法，畢竟可是自小立志要當俠士的人。

　溫子覺得可以瞞過相如端，但在得知這位陛下親下揚州時，便沒有再打包票說此事毫無破綻。

　再如何有信心，他也不敢托大到可以徹底瞞住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何況天子邊還有那麼多謀臣。

　一人對萬人，溫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知這位是當真沒察覺蹊蹺，還是有意試探……

　思緒萬千，明面上溫子只沉默了一息，就搖頭輕聲道：“小人不過一介商賈，意在逐利。若是從商，或可為百姓做些善事，若是仕，恐怕不是陛下想要的臣子。”

　作者有話說：

　斯哈，大表哥也莫名好香啊

　前面有小可問了副CP的事，這章過后我總算可以答復啦，他和斂冬不可能為一對的，這倆不是一路人

　今天也是大章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