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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第130章 番外(二)

 只堪一眼,謝宿白就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果然,就聽沈青鯉義憤填膺道:“半路截殺了我要救的人,還是個地方員,這是什麼意思!”

 謝宿白道:“是殺是救各憑本事,你自己的任務完不,嚷嚷什麼。”

 沈青鯉道:“可拿不出雇主信息!分明是故意與我過不去,這樣害人不利己的風氣你也要助長?”

 謝宿白卻只越過他往后看,“過來。”

 姬玉落這才踱步上前,謝宿白翻過掌心,又將人上下打量了一圈,見無礙之后,才說:“叔父那里何時去?”

 沈青鯉一口氣梗在心口,簡直憋屈死了!

 這人心眼子都偏到天邊去了,也怪不得底下有些人心生不滿,看姬玉落愈發不順眼,麻煩,虧得樓盼春收徒不藏私,否則這丫頭還不知道怎麼死!

 可不死,便一個勁兒找別人的麻煩,小肚腸睚眥必報的臭丫頭,謝宿白看中什麼?

 沈青鯉腹誹著往外走,實在氣不過,扭頭便想再嚷幾句,就見姬玉落拿來毯子在謝宿白上,順勢蹲下與他說話,謝宿白低垂著眼,眉目舒展,角都是放松的狀態……

 沈青鯉冷不丁怔了下,“他……”

 傲枝不明所以,“嗯?沈公子說什麼?”

 沈青鯉似是嚇了一條,極難消化地搖頭說沒什麼,而后倉皇跑了。

 (8)

 翌日天晴,沈青鯉破天荒跑來陪他吃早食。

 只那心事重重的模樣,一口粥像是都能噎死他。

 門牖正對的就是姬玉落的屋子,對面花窗半開,恰能見姬玉落埋頭書案的半張臉。

 也不知道在寫寫畫畫些什麼。

 沈青鯉瞅瞅那里,又瞅瞅這里,一頓飯下來東想西想,傲枝都替他脖子疼。

 半響,他沉道:“那丫頭是不是冬日生辰,也快了吧。”

 謝宿白“嗯”了聲,看起來并未多在意。

 沈青鯉道:“過了生辰就及笄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也算大姑娘了……子不如何,模樣倒生得清麗,你說呢?”

 謝宿白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沈青鯉輕嘆:“沒什麼……我多慮了,有點不對勁,你最近盯著點,別讓惹出事來。”

 飯罷,謝宿白靜了片刻,喚來姬玉落來問話,“近來有事?”

 姬玉落搖頭否認。

 四目相對,謝宿白輕點了下頭,指著茶幾讓坐,“上回教你煮茶,還記得多,來試試。”

 姬玉落不煮茶,但聞言不得不坐下。

 那套做得行云流水,但比之謝宿白,就了那分禪意和耐心。

 仿佛是生搬套一樣。

 茶盞推至謝宿白眼前,他品都沒品,輕聲說:“重來。”

 微頓,眉間劃過一沒能敷衍過他的懊惱。

 但也只轉瞬即逝,很快又端起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放慢了步調重新烹茶。

 謝宿白晦地勾了勾,循循善道:“凡事切勿急躁,若無十足的把握,就要養蓄銳,耐心籌謀,一味激進,終是得不償失。”

 姬玉落很輕地“嗯”了聲。

 謝宿白目如炬,盯著烹茶的手看,以便糾正的錯

 的手生得細長白皙,手腕戴了只通的藍田玉鐲,鐲子上赤金鑲邊,華麗得恰到好,手指甲上也染了水藍的蔻丹,只食指不知道被什麼利劃了條痕,破壞了整

 謝宿白微微出神,視線上移,落在修長的脖頸和白凈的面龐上。

 將要及笄的,臉頰上還稚氣未,只那眉眼已經長開,似那風霜雨雪,無需俗襯托也自顯風,就像沈青鯉所言,是個大姑娘了。

 可又是何時長大的,一不留神竟是沒察覺……

 這時姬玉落復又遞來的茶盞,謝宿白走神接過,一個沒留意,滾燙的茶水潑了一手。

 又是一場兵荒馬

 (9)

 沒有人知道主上近日為何大變,明明這兩年子依然溫和不,但一夜間又退回去了。

 面上依舊是疏離淡淡,外人看來似沒什麼差別,可近伺候的人卻深有,最最要的是,就連素來得他偏的玉落小姐,他也鮮去見。

 便是見了,也是一副避君三舍的模樣。

 傲枝傳話道:“主上,小姐請見,說是有事要稟。”

 謝宿白問:“什麼事?”

 傲枝道:“想來是分舵的事。”

 謝宿白埋頭書案,不曾抬眼,說:“讓去找沈青鯉。”

 傲枝應聲,遲疑地說:“您不是讓小姐每月十五,來這里讀書練字嗎?”

 座上的人似也頓了一下,“不用了,讓回自己屋里學,以后每月給我上課業。”

 末了又補充一句,“不可懈怠。”

 “……是。”

 這樣突如其來的冷淡,令傲枝等人苦惱不已。

 晚間,伺候謝宿白喝下安神藥后,傲枝替他掖了掖被角,臨到放下帷幔時,猶豫道:“主上,您這些日子……是不是玉落小姐哪里惹您不高興了?”

 謝宿白睜開眼,平靜地說:“滾出去。”

 傲枝一駭,匆忙退下。

 幔帳落了,只聞松香裊裊,一室靜謐。

 服用過久,這安眠藥的效用也大大減弱,一直等到夜半謝宿白才勉強睡下。

 合眼的那瞬間,眼前閃過一道暈,他困意全散,復又睜眼,就看見枕邊靜坐著個子。

 竹青裳襯得愈發冷艷,烏發似綢緞般鋪撒在他枕邊,那雙如雪水清的眼盛著他的模樣,離他愈發的近、愈發近……

 謝宿白攥住的手腕,那荑,溫熱如玉,可那一下卻是將他灼燙!

 他猛地甩開,那人就不見了。

 一顆心尚未落定,又聽到一陣嬰兒的啼哭。

 大火噌地從床尾燒起來,謝宿白整個人恍若被架在火堆上烤,烤得他疼痛難忍,灼熱難耐。

 無數張臉從面前閃過,他們喚他:連鈺、皇孫、小殿下……

 謝宿白手去抓:“父王、母妃……”

 可他們又全都不見了,周遭只剩無邊無際的黑,香案上的牌位又多了一塊,上面刻著長孫連鈺的名字,而他倒退一步,竟發覺堂前擺放著厚重的棺材。

 棺材里躺著一人,那張臉,赫然是他無疑。而“他”陡地睜開眼,質問: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

 謝宿白醒來,室一片敞亮。

 油燈懸在床頭,傲枝焦頭爛額地站在一旁,見他睜眼,忙道:“主上醒了!”

 眼前的迷霧退散,他這才看清來人。

 岳大夫須把著他的手腕,就連沈青鯉都站在一旁,一言難盡地往這里看。

 他說:“你做噩夢了,里喊著‘落兒’不肯醒來。”

 謝宿白膛起伏,鬢邊汗,聞言也只緩緩閉上眼。

 那夜過后,謝宿白愈發疏遠姬玉落,而傲枝等人再不問其緣由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就這樣一天天、一月月,一切似乎都要趨于平靜時,終于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日,謝宿白攥著信,整張臉全無,鷙的緒在眸底翻涌,冷聲說:“那就給我屠了。”

 (10)

 味沖天,云大牢一夜間了座死牢,這場靜謐無聲的屠殺使得朝野震驚,往來云吏絡繹不絕,偏遠的城池一時備關注。

 催雪樓的水榭樓閣卻史無前例的安靜,侍進進出出皆是踮起腳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榻上的子靜得像沒有呼吸,這麼多天,若非還有那麼點微弱的脈象,幾乎同一個死人沒有兩樣。

 謝宿白面無表地候在床頭,臉看起來并沒有比好多,這樣已經半個多月了,可傲枝等人不敢勸,就連沈青鯉都沒敢多說一個字。

 眾人退下后,謝宿白仍是一

 過了好半響,他才的臉龐,這樣蒼白,比當日從雪地抱回來還要脆弱。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嗓音抑,聲道:“為什麼不聽話……”

 姬玉落醒來時,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后。

 岳大夫著急忙慌來診脈,唯恐落下病

 那位說了,不準落病,不許有病,就連上的疤痕都得祛得干干凈凈。

 于是岳大夫留下幾盒名貴的祛疤藥才離開。

 謝宿白只在旁靜坐著,他捧著一卷書,似是對此毫不關心,況且不必他責罰,樓盼春就已經吼著嗓子進來了。

 他氣急敗壞,高高抬起手臂,恨不能一掌拍扁這個不知所謂的小徒弟,然而那胳膊遲遲落不下來。

 于是怒道:“從今日起足!好好養傷,面壁思過!”

 待人一個一個噓寒問暖,又一個一個離開后,謝宿白才撂下書卷,側目看過來,道:“往后去哪里,都要事先與我報備,我同意,你方能行事。”

 自知理虧,搭下眼簾沒有說話。

 也沒有力氣說話,眼皮眨著,昏昏睡。

 謝宿白掌心覆在眼上,“沒有下一次,睡吧。”

 (11)

 姬玉落養病數月,自有人照料。

 謝宿白十天半月問候況,并未常常提及,比之人醒來之前反而要顯得不很上心。

 只他也不像出事前對姬玉落那般冷淡,他似乎掌握了一個合適的度,既不過分疏遠,也不過分親近,對看似對沈青鯉等人沒有哪里不同。

 只偶爾四下無人時,謝宿白才會盯著對面的窗牖發愣,那樣警惕的人,連有人走近都沒有察覺。

 沈青鯉著懶腰坐在石階上,順著他的視線過去,嘖嘖道:“看得見不著,你何必呢這樣忍著,何不讓知曉,讓自己做抉擇?”

 謝宿白看他一眼:“就這樣不好麼?”

 沈青鯉反駁:“當然不好,你都穿了好什麼好,別沒養好,又添相思病!再說,你如何保證能永遠維持現狀,倘若以后邊有別人了呢?往后你再讓來選,是為難了,也為難了你自己。”

 謝宿白沉默片刻,卻說:“蘭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被選擇的資格的。”

 沈青鯉被這話噎了噎,忽然有些惱怒,“誰說的,你有的選!報仇的法子千千萬,殺了那狗閹的腦袋就是,若還有同黨,就一并手刃,待了卻此事,你我亦可放下執念,你安生養病,我逍遙江湖,從此我們不問朝廷,就像現在一樣生活,如此不好?怎麼就非要用命蹚那渾水呢?”

 椅上的人目平靜,顯然沒有被他說

 沈青鯉泄氣道:“皇位對你那般重要,比還重要?來日你可不要后悔。”

 清風徐來,滿庭桂花飄香。

 花瓣裊裊而落,他輕拍去肩上的碎花,低低道:“我不會。”

 謝宿白,絕不會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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