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通聽見了,橫了一眼轉離開,走出一段后,恰好遇到了趙懷謙。
“四殿下。”
“傅大人,”趙懷謙笑笑,看了眼他手中食盒,“又給知寧送飯?”
傅通尷尬一笑,肩而過時突然開口,“四殿下,能聊聊嗎?”
趙懷謙停下腳步。
傅通走后,傅知寧繼續跪在原地。已經在宮門前待了六七日了,子和神已經繃到了極致,也不知還能再撐幾天。最難熬的是整日待在這里,既不知趙益的想法,也不知外頭百姓的看法,雖有蓮兒為打探消息,可也只是皮罷了。
轉眼又是一日,難得的大日頭。
從早上起,傅知寧便預料到今天不會好過。果然,太一升起,便有種昏昏沉沉的無力。
明明春天還未過去,太卻像夏日一般炎熱,穿得又厚,很快便出了一層汗。
“小姐,不如先去馬車里換裳吧。”蓮兒小聲道。
傅知寧微微搖頭:“不行,要換也得到晚上沒人時才能換。”跪宮門本就是苦計,若不顯得苦一些,如何能占理?
蓮兒見勸不,便只能依著,陪一起在烈日下跪著。
日頭越升越高,宮門莊嚴清凈如初,始終不見有人來,這座高大的城樓,仿佛沒有半點人味可言。傅知寧已經跪了多日,雖然面上不說,可心底卻有一弦繃到了極致,此刻看著同多日前毫無變化的宮門,突然生出一分厭棄。
“蓮兒。”開口。
“奴婢在。”蓮兒忙道。
傅知寧靜靜看著宮門:“你說,我做這一切,會不會只是無用功?”
“怎麼會,肯定有用的,如今百姓們都知道,百里家是冤枉的呢。”蓮兒安。
傅知寧慘然一笑:“可我覺得確實毫無用,里頭那位,他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沒錯,不會反省,不會愧疚,他就……沒有心。”
“小姐!”蓮兒急忙扶住,“慎言!”
傅知寧扯了一下角:“我連說也不能說了嗎?”
“小姐,你臉很差,不如我們去歇歇吧。”蓮兒紅著眼圈勸道。
傅知寧目堅定:“我不能走,我必須留在這里。”
說話間,后響起車碾石板的聲響,蓮兒下意識回頭,看清來人是誰后眼淚瞬間掉了:“夫人……”
傅知寧眼眸微,靜了靜后扭頭,便對上了周蕙娘的雙眸。
周蕙娘不想來的,可今日一早,便覺到天氣不同尋常,又熱又悶的,若是一直跪在石板地上,只怕命都要跪沒了。
不想來的,可還是忍不住來了,此刻看到傅知寧,愣了愣后連都在抖:“你怎麼……怎麼把自己搞這樣了?”
想過,傅知寧如今境況可能不太好,可真當看到消瘦蒼白的模樣時,心口還是一揪一揪地疼。
“夫人。”傅知寧勉強揚起微笑。
周蕙娘匆匆別開臉,胡一把眼睛后走到面前,彎腰上的臉:“怎麼、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沒事,夫人。”
周蕙娘眼淚還是掉了下來:“知寧,知寧你跟我回去吧,我們回傅家,以后你還是傅家的兒,你不想親,我跟老爺便養著你,養一輩子,再也不你做不喜歡的事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說話間,傅通已經騎著馬飛奔而來,他聽說周蕙娘坐了馬車來宮門時,還以為要來找傅知寧麻煩,于是急匆匆趕來,卻不料聽到這樣一番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周蕙娘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傅知寧:“你爹也來了,他真的很擔心你,你跪了幾日,他便幾日沒休息了,你跟我們回去吧……”
“我不能回去,我要留下,看這世間究竟是皇權大,還是道義大。”傅知寧曬得頭暈眼花,整個人已經到了極致。
周蕙娘嚇得面如土,趕捂住的:“別胡說!”
傅知寧渾泛,直接倚在了懷里。周蕙娘愣了愣,將人抱得更:“知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先回去,再從長計議好不好?”
“我不能走……”傅知寧呼吸有些急促,卻還是同樣的一句話。
周蕙娘見油鹽不進,著急地看向傅通:“你說句話啊!”
傅通沉著臉靜了許久,最終跪在了傅知寧邊。
周蕙娘愣了愣,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后眼睛猛然睜大:“老爺……”
“我已經同四殿下聊過了,不論發生何種況,他都會護住知文和你,”傅通開口時,仿佛老了十歲,“將來等他登基,知文也不必再重新科考,便能以狀元之安排職位,他很是看重知文,將來知文必然前途無量,你這個做母親的,日子也會比現在好過。”
傅知寧了鼻梁,勉強跪直了:“爹,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跟夫人回去吧。”
“我回去什麼?”傅通眼角也紅了,“在你眼里,我就這麼自私自利,能心安理得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兒承這一切嗎?”
“爹……”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若還當有我這個爹,就閉。”傅通眉頭皺。
傅知寧眼底泛淚,匆匆別開臉才沒哭出來。
周蕙娘還在愣神,傅通一對上的眼睛,便生出許多愧疚:“蕙娘,這些年是我對你不住,可兒債,總是要還的,我實在做不到,為了一個就放棄另一個,只能如此行事,還你不要怪我?”
周蕙娘了眼角,冷笑一聲:“你都做好決定了,我還能如何怪你……”猛地起,沒好氣地丟下一句,“你愿意跪就跪著吧!”
說罷,便回了馬車。
傅通嘆了聲氣,將傅知寧扶住,父倆剛跪好,周蕙娘馬車上的丫鬟便急匆匆來了,將一個食盒放在二人面前。
“老爺,小姐,這是夫人親自熬的冰糖綠豆粥,放了冰塊的,喝一些會舒服許多。”丫鬟說完便回去了,馬車很快啟。
傅通看著馬車遠去,輕輕笑了一聲,回頭對傅知寧道:“啊,就是心。”
“是我對不起。”傅知寧勉強笑笑。
傅通搖了搖頭,盛了一碗綠豆粥給,傅知寧勉強喝下,涼意順著嚨一路往下,瞬間解了大半熱氣,腦子也逐漸清醒了,只是面對毫無人味的宮門,心下仍是沒底。
父倆又跪了兩日,又突然變了天,黑云城電閃雷鳴,眼看著就要下大雨。
“知寧,我們先回去,等天晴了再來。”傅通勸說。
傅知寧看著沉沉的天氣,心底突然生出一怒意:“我不走。”
“知寧!”
春末夏初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快,兩日說話間便已經起了大風,接著大雨傾盆。蓮兒手忙腳,要為兩人撐傘,傅通連忙接過傘遮在傅知寧頭上,大聲叮囑蓮兒:“拿斗篷!”
“是!”蓮兒冒著大雨去馬車上,匆匆拿了斗篷后下來,卻因為跑得太急摔在地上,手里的東西也散了一地。
傅通看得著急,想要幫忙卻還要為傅知寧撐傘,一時間急得只能大聲呵斥。大雨瓢潑一般往下降,油紙傘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傅知寧被澆得徹底,雨水順著額頭不斷下落,已經到了眼睛都睜不開的地步。
許久,突然起,多日的堅持化作一腔怒火:“賊老天!你不公不正,不仁不慈,憑什麼要萬民敬仰!你睜開眼睛看看,有多冤魂死在你的自負之下,多百姓你不作為之苦,說什麼舉頭三尺有神明,若真有神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傅通都快被嚇死了,連忙丟了油紙傘抱住:“瘋了不,可不敢胡言語!”
“你有本事,就一道雷劈死我,否則我定要與你斗到底,我傅知寧,今日就要為百里家求一個公道!為天下求一個公道!”傅知寧掙扎著,眼底是不服輸的倔強。
傅通臉都白了,不住哀求:“知寧,知寧你冷靜些,不要胡說了,求你不要胡說了……”
電閃雷鳴,轟隆隆席卷而來,平地而起的妖風幾乎將雨吹斜平的,涼意鉆進每個人的骨。傅知寧打了個哆嗦又要質問,后突然傳來一陣馬車嘶鳴。
“姐!爹!”
“知寧!”
傅知寧子一僵,許久之后不可置信地回頭——
徐如意,阿歡,傅知文都來了,急匆匆奔向的樣子義無反顧。
“別怕,我們來了。”阿歡淋著大雨,卻還不忘為遮傘,“我們來了,你有靠山了。”
“知寧!”徐如意紅著眼睛,撲過來將人抱住。
傅知寧怔愣站在原地,許久之后看向天空。
大雨來得急走得快,才片刻功夫,便有雨過天晴的陣勢了。
一個時辰后,傅知寧在馬車里換了干燥的裳,重新來到宮門前。阿歡心疼地為著頭發,徐如意哽咽陪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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