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連聲:“是,你是別跟阿姨客氣。你朋友,你朋友也別客氣。”
還是轉去廚房切水果了。
客廳里短暫地靜寂,溫盞目轉一圈。
房子不算大,兩居室,坐向很好,布置得干凈溫馨。
一間臥室關著門,門把手上掛著海賊王的風鈴,應該是這家孩子的臥室。
的注意力被電視旁一張照片吸引。
一家三口,夫妻倆看起來都不年輕了,孩子卻只有十來歲的樣子,穿背帶,立在兩人中間,眼中生疏。
心里有個猜測,聽商行舟招呼:“坐吧,你要不要看電視?吃個飯再走。”
溫盞墊腳尖看看,何阿姨估計聽不見。
轉過來,小聲問:“這是你戰友的父母嗎?”
商行舟靠在沙發上,從茶幾零食筐里撿了袋堅果拆開,核桃仁拋到空中,落進里。
他聳眉:“這麼聰明?”
溫盞抿,走過去:“你怎麼不早說。”
后悔:“怎麼都該帶點東西吧,這怎麼能空手上門的?”
商行舟樂了,往沙發邊上挪挪,示意坐下:“你不是帶了西紅柿麼?沒事兒,他們不介意這個的。”
人家介不介意是一回事,你有沒有禮貌,那是另一回事啊。
溫盞走過去踢他:“你太煩人了,商行舟。”
沒什麼力道,商行舟笑起來,聳眉:“你招人喜歡,溫盞。”
溫盞復讀:“你煩人。”
商行舟吊兒郎當,跟著復讀:“你招人喜歡。”
“你……”
溫盞抬起眼,猝不及防,撞進他的眼睛。
深邃的,黑的眼瞳,像黑曜石,似乎在黑暗中,也會發,尋找的方向。
溫盞呼吸驀地一滯
電似的,移開目。
午飯時,溫盞見到了這家的小男孩。
跟在照片中看到的況差不多,這家父母已經年逾五十,但小男孩還在讀小學,小小只,話不多,餐桌上吃東西很安靜,不挑食,禮儀也很好。
午餐很盛,溫盞有點不好意思:“我來之前,都沒準備什麼東西。”
何叔叔本職是老師,穿著打扮相當斯文,聞言推推眼鏡,趕說:“可別這麼講,你瞧小商每次路過都來看我們,一次也不拎東西,我們才不好意思。”
“是啊,小商管我們干爹干媽,但他從沒往這兒帶過孩。”何阿姨溫和又熱,給溫盞夾菜,“你是第一個,你才是稀客呢,要給阿姨面子,多吃一點。”
溫盞臉都憋紅了,腦子一,口而出:“他沒往這兒帶過人……是、是他可帶的人太多了,帶不過來吧。”
何家夫婦一聽這話都愣了,商行舟頭上結結實實彈出一個問號。
雖然這個鍋屬于無妄之災,但他也沒生氣,似笑非笑,看一眼:“行,你給我臉,也算變相承認我有魅力?”
溫盞埋頭吃。
吃完飯,商行舟在房間里,陪何頌玩了會兒。
溫盞洗手路過,聽見兩個人對話。
何頌喊他:“哥哥,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踢球?”
商行舟漫不經心:“你我什麼?”
何頌輕聲:“哥哥。”
商行舟按著小孩的頭,一字一頓:“咱倆這年齡,你我哥哥就差輩了,知道嗎?”
何頌茫然:“那我你什麼?”
商行舟笑笑:“喊爸爸。”
溫盞:“……”
溫盞面無表地離開。
真的。
商行舟未來的兒子,一定會為有他這個爹而到恥,不幸。
何頌不太說話,溫盞下午還有別的事兒,掐著點差不多該走了,來喊商行舟。
商行舟去跟何叔叔和阿姨告別:“你坐著,等我會兒。”
溫盞換了鞋,立在門口。
何頌趴在門上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看啊看,好半天,湊過來:“姐姐。”
溫盞抬頭見是他,蹲下跟他平視,拍拍他腦袋:“怎麼?”
何頌沒頭沒腦,冒出句:“我見過你。”
溫盞驚訝:“我嗎?我沒來過你家啊。”
“商行舟以前的錢包里,放著一張證件照。”這小孩糾結了半天到底“哥哥”還是“爸爸”,想來想去,覺得全名總沒錯,很篤定道,“是你的。”
溫盞愣了下,下意識:“你看錯了吧。”
證件照這種特殊的東西,溫盞從沒給過商行舟。
就算他真的發大瘋,至今留著的照片,也不可能是證件照。
何頌堅持:“我肯定沒看錯……”
他話沒說完,商行舟跟何叔叔何阿姨從屋里走了出來,見倆人湊在一起,商行舟角一勾,過去小孩的頭:“說什麼呢,給哥哥也聽聽?”
何頌立刻閉,不說了。
溫盞站起,跟何叔叔和何阿姨告別。
兩個人原路返回,步行下樓,溫盞心里有點困,但很快自己想通了。
這年頭支付碼普及,商行舟兒不用錢包,就算真放著照片,也無從證實。
何況都不一定是的照片。
很快把這事兒拋之腦后。
商行舟去開車,溫盞站在小區門口等,神乎其技,他變戲法似的,又從后備箱拎出一箱牛。
這回是給看門大爺。
正午紫外線巨強,溫盞出門時涂了防曬沒帶傘,手擋在眼睛前方,瞇眼看商行舟。
黑沖鋒,軍靴,湊過去跟老大爺說話時臉上總帶著點笑,他很有耐心,姿拔,如同白楊。
本來覺得,阿爾茨海默癥是假的。
但在這一秒,又覺得,可能是真的。
站著,商行舟的越野停在面前。
溫盞上車,聽見他扣安全帶的“啪嗒”聲。
車窗降下一半,他了半支煙掐滅,語氣輕松:“你現在高興點兒沒?”
溫盞愣了下:“啊?”
“那不是我兒子。”商行舟轉過來看,邀功似的,“你看見了,人家有正經爸媽——行吧,也不算正經爹媽。但好歹是有正經收養手續的,不上我。”
溫盞意外地,捕捉到另一個重點:“收養?那男孩不是親生的?”
困:“他不是你戰友的弟弟嗎?”
商行舟立馬反應過來,會錯了意。
扔掉煙頭,他將車窗升起來,搖頭,低聲:“沒,小孩是收養的。跟你猜得也大差不差,何叔和何阿姨是我一個小戰友的爹媽,我那小戰友前幾年在邊境犧牲了,他父母都上了年紀,生不出第二個孩子了。”
讀書人,中年喪子,仍然維持面。
兒子什麼都沒留下,里除去配槍,證件,只有一只舊手機。
手機里裝著他生前的照片和語音,不多,老兩口反復聽。
但沒多久手機就壞了,那些信息沒有同步云端,再也找不回來。
老兩口特別難過,沒想過儲存卡有壽命,信息會過期,會消失。
何阿姨在吊唁會上哭得昏過去,醒過來,商行舟背脊筆直坐在床邊,很堅定地告訴:“以后我是您兒子。”
可他天南地北到跑,本來也沒法在西城老人家面前盡孝。
很巧,差不多是半年之后,他執行任務,在西城救下一個小孩。
任務結束,要放人走的時候,小孩不走,粘著他。
商行舟沒什麼耐心,敷衍地揮手不想看見他:“行了,沒事了,回家,找你爹你媽。”
小男孩死盯著他,搖頭:“不回去。”
商行舟:“怎麼?”
小男孩:“沒家。”
商行舟詞窮,問了問況才知道,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兒。
這男孩父親是警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公去世了,母親改嫁之后不管他,把他寄養在親戚家。
親戚可想而知地懶得搭理這小孩,踢皮球似的到踢,小孩都八歲了,還沒學。
這種況,商行舟在中間費了點勁,才把手續合理地走完。
“然后。”他手指敲擊方向盤,把個中麻煩一筆帶過,“何阿姨他們家,收養了何頌。”
車靜悄悄,溫盞有點詫異,又覺得合理。
商行舟在這種事上,好像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但,還是沒忘記最開始要問的那個問題,謹慎地指出:“我為什麼要高興?”
“因為我沒結婚啊。”商行舟手指敲在方向盤上,側眼過來看,漫不經心地帶一子拽勁兒,“你說我邊連一個的都沒有,哪來的兒子,我又不是草履蟲,有分裂就行。”
溫盞默了默,提醒他:“商行舟,你不用特地證明給我看的。”
他微頓。
又說:“你有沒有兒子,都跟我沒有關系。”
車一瞬即靜。
車窗已經關上了,暖氣充盈,溫盞垂著眼,兩人離得近,溫像是織在一起。
商行舟手指微頓,不自覺地在方向盤上收,又松開。
再開口時,近乎咬牙切齒地,他問:“溫盞,你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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