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老劉頭兒現在覺得自己是為給閨和婿撐腰來的。因為你宋花的造謠,差點讓我們錯過這麼好的婿,讓我們閨找不到好對象,我們能輕易原諒你麼?
他們趕著馬車,下午五點左右就到了紅旗公社。
紅旗公社豬佬姓張,人稱張一刀,個子不高卻非常壯實,肩寬腰闊跟座小塔似的。他上常年油膩膩的,夏天赤著膀子,更是隨帶著一群蒼蠅。他一走路脖子、口、肚子上的都直悠。
這年頭除了生病的真找不出幾個這樣胖的,一般不是廚師就是殺豬賣的。
張一刀家原本住在下面大河村,這兩年公社經濟好轉就在供銷社開了個案子,讓從本公社收豬殺豬賣。
這樣本公社的社員們如果有需要也能買點豬回去。
張一刀憑借自己出的殺豬剔骨切的本事拿到這份工作。
宋花自然也跟著住到公社來,和張一刀結婚以后沒生自己的孩子,每天都要給幾個繼子繼洗做飯,也是很煩悶。
當然煩悶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張一刀。
張一刀雖然能給吃豬,卻不如薛老三高大英俊,不如薛老三會哄人,不如薛老三聽話,不如薛老三……
除了能吃豬這點,張一刀哪哪都不行。
不對比還好,一比對就越懷念以前的日子,越發留薛老三。時常拿點豬下水去收買薛家屯的孫癩子兩口子,讓他們幫盯著薛老三,有什麼事兒就告訴。
知道薛老三和劉賀巖做小買賣,賺了錢,也知道薛老三相親。
只要薛老三相親,就想辦法讓人給對方散布點謠言,比如薛老三有不良癖好、不行等等。
反正總有父母會因為某一點不同意閨嫁給薛老三。
以為大部分爹娘聽說男人不行,是不會著兒嫁的,守活寡有啥意思?
沒想到老劉頭兒兩口子為了要彩禮,知道男人不行也愿意把兒嫁過去,導致造謠敗。
其實造謠這種事兒,早晚都會敗,可造謠的人卻心存僥幸。
當看到老劉頭兒領著一群人浩浩殺過來的時候,尤其看到人群里被簇擁的薛老婆子,當時腦子就嗡一聲,臉煞白!
薛家來找算賬了!
怎麼把?
以前本沒想過這個呀!
轉就想跑,回娘家躲躲吧。
薛老婆子看到宋花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這個胖墩墩,一走一悠的胖娘們兒是宋花?
宋花比老三還小點呢,怎麼看著得四十了?瞅著和自己年紀都要差不多了呢。
人一胖就顯老,更何況鄉下人不注意防曬,皮糙、皺紋多,人就更顯老。
薛老婆子:“宋花!”
宋花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就堆起滿臉笑,討好道:“娘……大娘,您來啦,買呀?”
薛老婆子哼了一聲,“張一刀在嗎?”
老劉頭兒立刻大喊:“賣豬的,張一刀在嗎?”
后頭正收拾豬下水的張一刀哎了一聲,著膀子大步出來,他一邊走一邊拿臟兮兮的圍手,“什麼事兒?”
他抬眼看到門口一堆人,頓時一愣,還以為是仇家尋仇的,頓時臉一沉,就想回去刀。
薛老婆子道:“你別張,我是宋花的前婆婆,過來找你們兩口子說句話。”
張一刀一臉疑,前婆婆?他瞪向宋花,看臉不好,雙還哆嗦,更加疑,甕聲甕氣地質問,“花,咋回事?”
宋花出一笑來,“就、買豬吧。”
瞅著薛老婆子,再瞅瞅自己,突然有種自慚形穢的覺。
薛老婆子是長輩,卻看著很年輕,皮白凈一點老人斑都沒有,原本略糙的手現在看著都細不。著不打眼但是看著就舒服,面料、款式,都是沒見過的,指定很高檔。薛老婆子的頭發還燙了幾道彎,瞅著就格外有氣質,像城里干部。
再看看自己,灰突突的、胖墩墩的,糙糙的……
腳上的布鞋滿是泥水不說,腳后跟破了,腳指頭也頂出去。
太寒酸了!
張一刀想讓他們進去坐,不過里面蒼蠅哄哄的,剛殺了豬還有腥臭味,他就示意去外面大樹下坐。
薛老婆子對宋花道:“花,你也過來。”
宋花想跑,可雙跟灌了鉛一樣不聽使喚,只能跟著蹭過去。
劉母很想跳出來把事禿嚕出來,讓張一刀狠狠揍宋花一頓,但是薛老婆子不發話,不敢造次。
薛老婆子和張一刀、宋花閑聊幾句,敘敘舊,雖然也沒什麼好敘的。
薛老婆子原本真的很生氣,覺得宋花這婆娘惡毒,上門以后先甩一掌,然后啐一臉,問怎麼那麼不要臉還肖想老三,造老三的謠?讓張一刀看看他找的這個人,要麼揍一頓,要麼給趕回娘家去。
可等真的看到宋花的時候薛老婆子又不氣了。
自己日子過得好了,就會越發心,對事也看得開,對人也更寬容一些。
宋花過得不好,心里難免不甘心,就想讓老三也和一樣不好才舒坦。
宋花有錯,但是薛老婆子也不想讓過不下去,不想讓走投無路,警告一下就好。
對宋花道:“花,瞧著你現在過得好,我這心里頭也舒坦,大娘呀希咱每個人都過得好。你看你,跟著一刀真是吃香的喝辣的,把你養得胖乎乎的,這誰家也沒這樣的好日子呀。”
張一刀一聽立刻笑起來,也頗為得意,笑道:“大娘,咱別的本事沒有,這殺豬那是相當利索。我收拾的豬大腸,一點臭味兒都沒,領導都這一口呢。我正收拾呢,走的時候你一定要帶上幾斤回去鹵。”
薛老婆子笑道:“你也是個能干的,日子過得紅火。”
瞅瞅這兩口子,是真胖,就沒見過這麼胖的人!
示意劉家大兒子放下一大包喜糖,笑道:“我們老三也下聘定了親,以后家立業好好過日子。”
宋花的眼圈就紅了。
張一刀笑道:“那可恭喜大娘。”
他對宋花道:“你陪大娘說說話,我去裝點豬大腸給大娘帶回去。”
豬是要賣的,豬大腸這些除了給幾個領導分,剩下的就是他的,而且領導也不會天天吃豬大腸,他還能拿去自己賣呢。
張一刀走開,薛老婆子的臉就一沉,瞪著宋花,“以后不要再去找老三,更不要說老三的事兒,否則我可不留面子。”
宋花知道薛老婆子給留面,仿佛從鬼門關轉一遭般解,撲通就跪下了,“謝謝大……娘,我以后都改了,好好過日子。”
今兒要是薛老婆子鬧開,劉家鬧開,張一刀知道還惦記別的男人,不打死也得打一頓給趕回娘家去。
他這工作,家里這伙食,多人愿意跟呢。
真要是離開張一刀,宋花也不愿意。
薛老婆子:“起來吧,以后好好過日子。”
宋花站起來,抹了抹淚,真的不能再想著老三了。
人家三哥要娶別的人了。
當初為了不干活能吃,就離開他跟了張一刀。
現在要是再給一次機會,愿意改、愿意干活,只要能回到他邊。
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薛老婆子的聲音還響在耳邊,“這人吶,要惜福,我瞅著張一刀是個好男人,不用你干什麼活兒,還給你養的這麼胖乎,也是你當初想要的生活,得知足呀。”
宋花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對,怕累,不想干活,現在不需要干活,還能吃飽能吃,得知足!
張一刀從門里小跑出來,用一個草編筐子端著滿滿一下子洗得干干凈凈的豬大腸,還有兩只豬后蹄,幾肋排,三斤。
自己負責賣的,這點賬還是能平了的。
薛老婆子自然不肯要,張一刀卻急了,非得讓收下。
薛老婆子就說拿錢買,必須給錢,可不占人便宜。
沒有紅旗公社的票,就多付了一點錢,然后把和大腸買回去。
看著馬車走遠,宋花抹了抹淚。
張一刀看了一眼,甕聲甕氣道:“你前頭那家人,是好人家,你沒那麼大的福氣,你就襯我這樣的人家。”
宋花想著薛老婆子的話,就道:“咱這樣的人家也不差,也有自己的福氣,別人家也不能像咱這樣吃。”
張一刀驚訝地看了一眼,一直覺得除了吃和懶沒啥心呢,這麼一瞅也有。
他道:“干活了。”
宋花:“我給你幫忙吧。”
張一刀:“不用,你去給娃兒們做飯就行。”
薛老婆子等人趕著馬車直接回薛家屯,招待老劉頭他們家吃頓飯,然后就各回各家。
薛老婆子也得回省里去,讓薛老三送。
劉母和老劉頭兒回家的路上還嘀咕呢。
劉母:“你說親家母可真好脾氣哈,這要是我保管逮著宋花一頓嘲,讓他們兩口子打架,還得賠咱點錢。”
就覺得薛老婆子好脾氣、有點,估計好欺負,以后自家是不是也能撈點好?
不等老劉頭兒說話,劉家大兒子道:“娘,你能和人家大娘比?你想啥呢?”
還人家怎麼的,要是你怎麼的,你當自己多厲害呢?
這人就奇怪,明明比不過人家,卻喜歡通過貶低人家的行為來抬高自己獲得優越。
劉母老臉一紅,“我沒說啥,我的意思就是親家脾氣好。”
劉大哥:“親家大娘脾氣好,這是我妹的福氣好。就沖著你們非要人家兩百塊,人家但凡有點脾氣還能和你做親家?有這樣的親家,以后你們說話辦事也得注意點。”
平時他和老婆規勸老兩口,老兩口就來一句“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面還多,還不如你”?
現在和薛家做了親家,還和林家同一個村,說話辦事再不厚道,就有人敲打了。
劉大哥覺得是好事兒。
他尋思艷麗都能去城里找個臨時工做,他一個大老爺們兒還找不到?
等有機會,他也得去看看。
而薛老婆子和薛老三回到城里,傍晚到家見著林蘇葉就把事兒說了一下。
林蘇葉笑道:“娘大氣。”
薛老婆子:“不會被人笑話爛好人吧?”
林蘇葉笑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怕別人干嘛?”
薛老婆子:“我是覺得不管宋花咋樣,怎麼也和咱們家人一場,給留點面,讓好好過日子。”
林蘇葉:“應該的。”
宋花誣賴小嶺,自己不原諒,但是造謠老三,老三念在曾經夫妻一場不計較也就拉倒。
薛老婆子見林蘇葉支持,心里就滋滋的。看大娣在廚房忙活,有點猶豫是讓大娣跟著三叔回去,還是繼續住在這里。
瞅著林蘇葉對大娣也滿意,應該得還不錯?
大娣做好飯,看林蘇葉和薛老婆子聊得開心,終于鼓起勇氣,“二嬸兒,我……我也想去做臨時工,他們還要人不?”
林蘇葉這幾天每次看言又止就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不說出口自己也不主說,現在看大娣終于把話說出來,就笑,“要,只要你能吃苦,人家就要。”
大娣俏面泛紅,眼睛亮亮的,“我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