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去后院洗碗;三人負責守著監生歸還的碗碟,一旦裝臟碗碟的桶滿了,其中兩人就會協力將之抬回后院,另換空的木桶過來;剩下四人中,一人給負責限量小食的阿蘭打下手,另三人則組第二組打菜的,分擔力。
眼下的食堂,熱鬧之中又不失秩序。
打菜的桌案前排起四列長隊,監生們依次領了暮食后離開。
中央灶臺,數監生秩序井然排兩列,等待著心心念念地小食出鍋。一旁還有雜役在數著人頭,若是人數足了,有不知的監生排到末尾,雜役就會走過去,客氣解釋。
“今日小食僅供應六十份,到您前頭這位監生為止悉數領完。實在對不住,不若您明日早些來?”
而中央灶臺左右,無數張桌案前,監生們或是專心品嘗味佳肴,或是笑著邊吃邊談論課業、瑣事、朝事,每人臉上都流著愜意。
食堂,還有兩人極為顯眼。他們右臂上都扎了一條紅布,其上繡有“監督”二字。
這兩人皆來自先前承諾補償食堂的監生們之中。他們按照許平的名單,每日出兩人。當日的兩人來食堂后,就去找阿蘭領紅布條,隨后開始兢兢業業地巡邏。
此二人,一人守在食堂門口,一人在食堂各走,但凡見到沒有主端起碗盤歸還的監生,就會出言提醒,用各種法子迫使對方妥協。
若是那被提醒的監生不從,周遭數人就會向其投去極為鄙棄的目。直至惹得那監生臉側發熱,最終妥協于眾人施加的力之下,親自歸還碗盤。
孟桑領著柱子和葉柏步其間,眉眼帶笑,心頭暖洋洋的。
真好,食堂終于有了諸多起,也不枉和食堂眾人這般費心、想法子!
在孟桑三人去后廚的一路上,好些監生見了,要麼頷首致意,要麼出聲打招呼,還有好奇地詢問明日吃什麼。他們一個個守著禮節,沒有靠得很近,但都無比熱,嘰嘰喳喳個沒完。
人數太多,孟桑難得有些頂不住,一邊笑著回應諸人,一邊不斷加快腳下步伐,急匆匆躲進后廚。
“呼——”
小門合上,孟桑長舒一口氣,繃的軀放松下來。
后廚灶臺前,紀廚子笑道:“也就是師父了!監生們見了我們,可從不會如此的。”
陳廚子等人也跟著笑。
孟桑回想起方才的場景,還有些“驚恐”,連忙擺手,苦笑道:“日日如此,那哪兒得了?只盼這些監生莫要再這般啦,經不住!”
一旁,柱子已經機靈地去取灶上溫著的暮食,正在將它們一一裝托盤中。
孟桑瞥了一眼,問葉柏:“阿柏,你還是同我一道在小院用暮食?其實你在監中讀書,終歸要和旁的監生打道……”
葉柏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我與桑桑一起。”
孟桑無奈,實在拿他沒法子。沒忍住手,飛快薅了兩把小蘿卜頭的頭頂。
頭頂被輕輕了兩下,葉小郎君郁悶地抬手遮擋:“桑桑,我阿耶說不能隨意被頭的,有損男子氣概。”
“吧,下回不了,”孟桑聳聳肩,往小院走,“咱們用暮食去。”
葉柏皺皺鼻子,一點也不信孟桑說的話。
哼,明明桑桑前日也是這般說的,可方才還不是又沒忍住?
不過,被桑桑頭頂,真的很暖、很舒服哎……
兩人還未繞過屋舍墻角,就聽見魏詢、徐叔在說話。
這二老應是太過認真投,都不曾發覺孟桑已經回來。
徐叔嘆氣:“現如今來的監生越來越多,碗碟不夠用啊……”
“原本食堂里還是留下足夠碗盤的,誰讓你平日見著磕損壞,只記得扔了壞的,再拿好的出來用,卻不曉得買些新的補上?”魏詢口吻很是不滿,“現下好了,若是來的監生再多些,你一時半會兒到哪兒買碗盤去?”
徐叔噎住,顯然有些示弱:“這誰能想到,日后真能來了個孟師傅,將監生們都攬回來?”
“況且我這不是已經尋人嘛,總能買到的,最近幾日多支些雜役去洗碗,也能勉強供應上干凈的嘛。”
這時,孟桑已經從墻角走出,笑道:“二老莫急,我正想著從明日起暫且不去擺攤了。”
聞言,徐叔忙道:“孟師傅,碗碟之事合該庫房這兒解決,怎好累得你那兒做事不便?你且安心去偏門,徐叔我會將事都妥當安排好的。”
孟桑領著葉柏去凈手,一邊搖頭笑道:“徐叔安心,即便沒有碗盤短缺之事,這小攤也該緩一緩。”
“現今說也有五百名監生來食堂,恐怕文廚子他們還未適應,雜役們也難免會出錯。故而我想將攬回監生一事暫且擱置,先全力穩住當前局面,才是要事。”
魏詢頷首:“桑娘此話言之有理,近日陳達、紀山一鉆進后廚就不出來,忙得腳不沾地。”
“是這個理,左右不日便是授假,大家都能口氣,也給徐叔些時日去購置碗盤。”孟桑眉眼彎彎,領著葉柏回到大方桌旁。
剛好柱子來回幾趟,已經將暮食悉數送到了大方桌上。
坐下后,孟桑忽而想起一事,笑道:“對了,徐叔,不若這回別買陶碗陶盤了,咱們去尋木匠做。”
“木匠?”
孟桑點頭,照著后世常見的餐盤模樣,大致比劃一番,細細講給他們聽:“這樣一個木盤子,既能裝白飯,又能盛一些湯不多的菜,彼此之間隔開也不怕竄味,屆時也便于雜役清洗。”
“而且略算算,應當也比購置數個陶碗、陶盤所費的銀錢要些。畢竟無須用什麼上好木材,只要夠結實,輕易不會開裂,便足夠食堂用了。”
“二老以為呢?”
魏詢與徐叔對視一眼,無需多言,便曉得彼此的意思。
徐叔笑瞇瞇道:“勞煩孟師傅畫個圖樣,我親自去尋上回做月餅模子的老張。他那人手藝好、出活快,價錢也公道,能省下好些銀錢。”
孟桑點頭笑了,溫聲道:“我今晚回去畫了樣子,明早給您帶來。”
三言兩語敲定,孟桑一眾人用起暮食。
-
用完暮食,孟桑與葉柏結伴回了食堂,卻見連帶著許平在的數監生仍留在大堂,而像其他國子學、太學的監生早就回了齋舍。
孟桑有些訝異:“也不早了,你們怎麼還沒回齋舍?”
許平見和葉柏從后廚出來,雙眸一亮,清了清嗓子:“有事想請教孟師傅,所以多留了一會兒。”
“尋我有事?”孟桑挑眉,“那你們說吧。”
薛恒按捺不住,急急道:“孟師傅,咱們明后天能做些便于帶走的朝食嗎?用油紙包裝了,可以拿在手上的那種。”
聽見此問,孟桑笑了:“自然可以,倒是不瞞二位,明日朝食就是一道可以抓著帶走的吃食,應當會對你們胃口。”
得了準確答復,許平等一眾監生心中踏實許多,他們與孟桑見禮致謝后,爽快走出食堂。
著許平眾人離去的背影,孟桑若有所思。
“阿柏,你覺著,他倆這般迫切地希朝食能帶走,是不是想多睡一會兒?畢竟已至秋日,難免困乏嘛……”
葉柏無言以對:“按常理,應是春日易困乏吧?”
孟桑出食指晃了三四下,義正辭嚴地說起的過日子經:“非也非也,對我們這些俗人、懶人而言,不論春夏秋冬,應是每日都很困。若不是缺銀錢、要干活,實則恨不得躺一天不起來。”
“春日暖和,外頭滿眼綠意、清爽微風中,好好打個盹。”
“夏日炎熱,午后就該聽著沒打采的蟬鳴,打著扇,舒舒服服地午后小憩,醒來用一碗冰涼飲子,忒舒坦!”
“等到了秋冬,那就該曬著暖和的日,上蓋個毯子,好好打個盹。尤其是冬日,布被里頭那般暖,可不得日上三竿再爬起來?”
葉柏冷不丁問:“那你貪眠,不做吃食了?”
孟桑理直氣壯:“做啊,睡飽了再做嘛!左右日子繞不開個吃喝拉撒睡,做完這些,一日也就過去,不算白費!”
看著孟桑振振有詞的模樣,葉柏啞然。
且不論國子監,只想想他的日子——
每日卯正起來洗漱,用完朝食,尚且未到卯時二刻,須得一直讀書到午正,才能小憩兩刻;睡醒起,先練一個時辰的武藝或騎,隨后回書房讀書,直至用暮食;待到用完暮食,還練完字,才能有一個時辰的空暇,最終于戌時六刻睡下。
沒來由的,葉柏有些艷羨,心里頭泛著苦。
他想得正出神,就聽見孟桑輕快的聲音傳來。
“阿柏,明日咱們朝食吃夾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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