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著阿蘭出八顆牙齒,故意用腳去踩阿蘭的腳,笑道:“我曉得,你們都覺得‘拜師后,就應當無怨無悔對師父好’。不過,也沒誰說,當師父的一定不能反過來對徒弟好吧?”
“你啊,就安心著。實在覺得愧不敢當,那就在廚藝和經營食肆上多用些心思,學得再快再扎實些。與其他相比,這才是最讓為師覺著歡喜的事。”
阿蘭眨眨眼,心中涌出無限溫暖,狠狠點頭。
見狀,孟桑莞爾一笑。
師徒二人泡完腳,又簡略拾掇一番,然后就回了各自的屋子睡下了。
翌日,孟桑醒來很早。
無意識地將雙手探出被窩,想要好好個大懶腰時,立馬就被布被外頭的寒意給凍了回來。那兩只手回被子里的速度,當真是快如閃電,生怕多在外頭一瞬。
孟桑清醒許多,苦著臉,在布被下蝦米狀,恨不得把腦袋也埋進被子里,暗暗下定決心。
不行,這兩日一定得弄個暖爐回來,否則這破日子沒法過了!
在溫暖的布被里,思緒漸漸變緩,然后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被外頭傳來的拍門聲給吵醒的。
孟桑愣愣地睜開雙眼,依稀聽見有人在喊的名字,陡然清醒許多。連忙飛快從被子里起,胡往上套了兩三件厚實裳,穿上皮靴、披上大氅,隨后往門口走。
拉開屋門后,一片潔白天地映孟桑眼簾。地面、正堂的屋頂、銀杏樹上,各都蓋著一層雪。
這雪下了一夜,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停下,雪花稀稀疏疏地從空中飄落。
聽著再度響起的拍門聲,孟桑也懶得再去尋傘,直接將大氅的帽子拉起,然后尋著阿蘭掃出的一條小道,快步往宅門而去。
出了院的門,孟桑方才分辨出喊門的是誰。
竟是杜昉。
孟桑蹙眉,猜不杜昉為何要在這個鬼天氣來這兒,但還是去到大門后頭,為其開了門。
門一拉開,孟桑這才發覺,來的不僅是杜昉,還有謝青章。
謝郎君獨自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五步遠的地方,正抬眸,含笑看來。
簌簌落下的那一點雪花,在寒風中,靈巧地避開了油紙傘,撲到了年輕郎君俊秀的側臉上,眨眼間化一道明水痕,襯得此人面冠如玉。
孟桑盯著那水痕,心跳沒來由地變快幾分,眨了眨眼。
而站在對面的謝青章,看著披著一頭青、眉眼間帶著倦容的孟桑,眼中流出詫異。
只有立于一側的杜昉,左瞧瞧、右看看,再度覺得自己有些多余。
杜昉著寒風,覷著孟桑的打扮,終是本著良心開口:“孟小娘子,外頭冷,站久了怕你凍著,不若咱們進去說?”
此言一出,孟桑方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裝扮有點“潦草”,又瞧見謝青章眼底的笑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們快些進來。”
急匆匆轉,想要往里頭走,卻又被喚住。
謝青章將手中的油紙傘遞過來:“雪還下著,有氅的風帽不夠,桑娘還是撐著傘罷。”
孟桑正接過,余掃了一眼杜昉和他們后的馬車,作忽而頓住:“你們只有一把傘?”
一旁的杜昉出微笑,一字一頓道:“孟小娘子不必擔心,阿郎的子骨強壯著呢,沒事的。”
孟桑:“……”
總覺得杜侍從的語氣怪怪的。
輕咳一聲,沒有接過謝青章遞來的傘,視線飄忽:“你這傘也大的,要不一起吧?”
謝青章愣了一下,本想婉拒,接著就想起謝瓊前些日子傳授的種種心得。
他定了定神,將油紙傘撐起,緩步走到孟桑邊,有些不自在道:“嗯。”
此二人之間隔了一步的距離,靜靜地往院走去。
年輕郎君撐著傘,默不作聲地將傘面向著孟桑那邊傾斜,勢要為擋去所有風雪。
油紙傘下,自然而然形了一小方天地,一“奇怪”的氛圍在不斷逸散。
孟桑聽著側人的靜,無端有些面熱,輕咳一聲:“你今日怎得突然來了?”
謝青章抿,佯裝淡然,溫聲道:“今日來有兩樁事。”
“一是日子冷了,阿娘擔憂你一人住在外頭,不曉得多備下些驅寒的件,故而讓我送些暖爐和炭來。”
孟桑一聽,喜出外道:“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下回去府中,一定多做些吃食,再備些件當回禮。”
笑問:“還有一樁事呢?”
見孟桑這般歡喜,謝青章莞爾,又道:“還有一則就是你先前托付給我的馮家事,銀子和阿蘭要的小竹箱,都已經取回來了,待會兒杜昉會一并搬進來。”
聞言,孟桑一顆心穩穩安下,眉開眼笑:“還以為要拖到年后,不曾想這麼快就能拿回來。”
停下腳步,側過頭看向謝青章,認真道:“能在短短時日就解決馮家事,你一定在此事上耗了不心力。連著上回借馬的事一起,我欠了你兩個人。”
“謝青章,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謝青章隨之站定,撐著油紙傘,眉眼間出一瞬的愣怔。
他有些張,竭力穩著聲音,緩聲道:“我正恰好有兩樁事要問你。”
孟桑正回道:“你盡管說。”
謝青章頓了一下,隨后面上浮現出溫之:“其一,想問桑娘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冷不丁聽對方問自己的生辰,孟桑起初有些沒反應過來,在瞥見他眼底忐忑后,倏地笑了。
“臘月十五。”
“嗯。”謝青章聽到后,默默記在心里。
孟桑不知為何,放松許多,揚眉問:“第二問呢?”
謝青章先是微微低頭,似乎在醞釀著什麼,然后才抬眸對上孟桑滿含笑意的目,不自然地說道:“二問……”
“桑娘可愿在六日后的旬假,與我一道去聽俗講?”
此問一出,還真把孟桑給難住了。猶豫片刻,思量許多,最終歉然一笑。
“抱歉,那日我有約了。”
-
翌日,長興坊吏部尚書府中。
天還沒亮,田肅睡得正,約間聽到了一靜,掙扎著醒過來。
一睜眼,就瞧見床榻前站著一個黑影。
田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驚恐無比地朝后,同時大喊:“鬼啊!”
那黑影不樂意了,中氣十足地呵斥:“說什麼胡話呢,我是你阿翁!”
田肅聽到悉的嗓音,后撤的作停住,試探地喚道:“阿翁?”
田尚書穿著整齊,雙手負在后,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頓時,田肅不滿地回被子,埋怨道:“阿翁您這麼早來我院子作甚?嚇得孫兒心都快跳出來。”
田尚書哼了一聲,手去扯田肅被子。
“早什麼早,趕起來。”
田肅萬分不愿,拼盡全力拽被子:“天都沒亮,您這麼早喊孫兒起來干嘛?”
此言一出,田尚書扯被子的力道非但沒松,還重了幾分。他將錦被掀開一大半,然后拍了一把田肅圓滾滾的后腦勺,理直氣壯道:“你說干嘛?”
“趕起來去國子監,給我買朝食去!”
片刻后,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出田府。
車,田肅抱著自個兒的書袋,懶散地打著哈欠,困到眼角都泛著淚花。
而田尚書神抖擻地坐在正中位置,閉目養神。
這馬車有些小,田肅坐得不大舒服,只覺得手腳都展不開,不解道:“阿翁,咱家難道變窮了嗎?”
田尚書倏地睜開眼,惱怒地瞪向他:“瞎說什麼胡話?”
田肅環視四周,無辜道:“不然干嘛放著那些又大又舒服的馬車不坐,非得這輛最小的?”
提起這個,田尚書有些不自然:“聒噪,坐個馬車還這麼多事,閉!”
你以為阿翁不想坐寬敞些的馬車嗎?
這都是被無奈。
家中其他馬車都帶著田家印記,如若他坐著那些馬車去國子監,豈不是要讓所有同僚都曉得他妥協了?
這不,他還是想保住這張老臉的。
念及此,田尚書瞟了一眼田肅,清了清嗓子:“二郎,你那些同窗給家中長輩送吃食,都是去的國子監偏門,對吧?”
田肅“嗯”了一聲,疑地問:“阿翁,這事您不是昨日就問過了嘛,怎麼現下又問一遍?”
“還有,您為什麼非要去后門呀?明明偏門離食堂更近,也離坊門最近啊。”
田尚書的一顆心穩妥放下,瞪向田肅:“阿翁問你,你答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別的問題。”
“偏門人太多,我不稀得和旁人。后門人,清靜些。”
“哦。”田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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