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章笑著嘆氣，當著孟桑的面抖了抖幾乎全空的錢袋：“技藝不，快輸了。”

　孟桑嘿嘿一笑，瞅了一眼謝青章所坐方位，仿著街上招搖撞騙的算命道士模樣，瞇著眼睛高深莫測道：“這位郎君，你可知為何輸得？”

　謝青章會意，擺出不恥下問的誠懇模樣：“求高人指點。”

　話音落下，孟桑晃晃腦袋，用手中筷子一指謝青章所坐之，抑揚頓挫道：“郎君難道沒有聽過‘坐南朝北，輸到天黑’？你啊，哪里是故意給長輩們喂牌，分明是命中注定要輸錢！”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被打趣的謝青章本人，連帶著旁邊的皇太后等人也跟著笑。

　裴卿卿笑著搖頭，輕輕了一下自家兒的鬢邊：“快別貧了，趕吃面，免得坨了！”

　孟桑悻悻一脖子，討好道：“這就來，這就吃！”

　涼面底下鋪著碧綠的胡瓜、橙紅的胡蘿卜等等時蔬，像是皇太后的盤中還依據老人家的口味多添了一份豆芽，而細面上頭淋著不同醬料和一團，不同食材整齊有序地擺在同一碗盤中，是呈現出的不同就讓人不心生歡喜。

　拿筷子搗進里頭，將它們悉數攪拌均勻之后，各食材便都染上了同一醬。

　細面微涼，中間還著芯，吃在口中頗有嚼勁。手撕出來的，薄厚將好，分明的口與涼面區別開來。胡瓜極其鮮，咬一下還會綻出些許水，而胡蘿卜偏脆，它獨有的風味丁點都沒有被醬料蓋去。

　若是淋了麻醬，涼面嘗著的味道就偏甜口，醬略有些黏，每一口都泛著醇厚的香味，其中再添些紅油的辣勁兒，那便太味了；若是淋了辣椒油與酢，酸甜的風味也很不錯，開胃又解乏。

　春夏之的日子里，用上這麼一碗涼面，當真是再舒坦不過的一樁事。

　要是再往后挪上些許日子，等到了真正炎熱的夏日，屆時就能換涼爽勁的槐葉冷淘。上頭無論是添上清口的時蔬，還是鱔、醬等等小菜，只要往碗中倒進數冰塊，攪拌一番，吃著都很清熱解暑。

　眾人各自用完涼面，漱完口又打了兩圈麻將，直至將謝青章腰間錢袋里的銀錢悉數賺走，方才意猶未盡地收手，略收拾一番準備離開此。

　離去時，在皇太后三人的故意裝瞎之下，孟桑故意落后幾步，與謝青章站在一，并肩隨著眾人往外走。

　孟桑覷著對方淡定的臉，忽然促狹笑了：“不問問我們來這兒做什麼？”

　謝青章很是淡然，口吻也很尋常：“來打麻將吧。”

　孟桑莞爾，又問：“萬一是來尋歡作樂，觀賞歌舞呢？”

　“能讓你與阿婆、阿娘、姨母得幾分歡喜，那我也歡喜。”謝青章神依舊不變。

　雖然他的話是這麼說，但是從那半垂下的眼簾，以及眼中暗藏的郁悶、無可奈何，孟桑就對郎君的口是心非、故作大方，心里很是有數了。

　眉眼彎彎，趁著眾人不注意，悄悄手拽住對方的袖，順便了他的手背，輕聲道：“在這兒陪阿娘們打麻將，倒是熱鬧的。”

　“不過歌舞一事嘛，我還是對郎君的舞姿，更為心向往之。”

　孟桑抬眸去，笑中藏著狡黠：“不知郎君會不會胡旋舞呢？能否私下里，單獨跳與我觀賞？哎呀，好想看上一看呢……”

　謝青章直直回，眉眼間摻上一別樣意味，意味深長道：“胡旋舞，自然是會一二的。”

　“等過了下月十五，無論想看多遍，無論往后何時想看，某都當遂了郎的意。”

　下月十五？

　那不就是與謝青章定下的親迎日子！

　換言之，對方是將此事當閨房之樂了！

　孟桑稍微用力地了一下對方的手背，杏眼中神流轉，低了聲音，假意嗔道：“房花燭當夜，我可等著郎君的胡旋舞了！跳得不好，我可是不依的。”

　謝青章低低笑了一聲：“看來為博郎一笑，當是要全力以赴了。”

　孟桑繃不住，也笑出聲來。

　二人隨著大隊伍朝外走去，一路順順當當回到于務本坊的孟宅。

　待下了馬車，眾人要進屋之時，便與一左一右杵在門口當鎮宅石獅的孟知味、謝瓊對上。

　昭寧長公主與裴卿卿：“……”

　覷著謝瓊臉上縈繞的黑氣，昭寧長公主難免有些心虛，輕咳一聲沒說話。

　而裴卿卿看著笑瞇瞇的孟知味，張口要說些什麼，卻聽對方先問出聲來。

　孟知味面上含笑：“飲了多？”

　裴卿卿的視線飄忽了一瞬，強裝鎮定：“不多，就兩三碗清酒。”

　咳咳，還是不要說喝了足足一壇燒酒好了……

　聽得此言，孟知味的眸變深一些，笑意不變，語氣依舊平和：“可用了吃食？家中備好了暮食。”

　裴卿卿了鼻子，走上前去：“只吃了點涼面，腹中還著，想著回來陪你一道用暮食。”

　聞言，孟知味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當著眾人的面，他沒有多問什麼，只笑著與皇太后、昭寧長公主等人告別，順道喚孟桑進宅子。

　一旁面沉沉的謝瓊見狀，如遭雷劈一般死死盯著孟知味，失了平日里談笑自若的風度：“孟兄，這就完了？”

　孟知味挑眉，笑著頷首：“無妨，記得回家就好。”

　此言一出，昭寧長公主的腰板了些許，而謝瓊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樣。

　這天底下，當真有人覺得自家夫人去南風館不是什麼大事？

　怎會如此！

　一直到目送皇太后的車駕離開，謝瓊與昭寧長公主一并登上馬車，從被風吹起的車簾瞥見孟宅大門關上時，風度翩翩、從容自若的謝君回也沒想明白孟知味這位親家公在想些什麼。

　而昭寧長公主卻很有底氣，清了清嗓子：“我們不過是換個地方打麻將，期間飲了一些酒水助興罷了。你若不信，可以問章兒。”

　謝瓊微微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對方打斷。

　昭寧長公主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語調揚起：“且不說我們只是去打麻將，退一步而言，卿娘夫君都沒說什麼哎！謝君回，你不會還要糾結此事吧？”

　滿肚子郁悶都說不出來的謝瓊：“……”

　他的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良久，重重嘆了一口氣，無奈又好笑地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昭寧長公主，將人摟到懷中，恨恨地道出不知重復多遍的話語。

　“裴卿卿，實乃我一生之敵！”

　聽出對方揭過此事的意思，昭寧長公主只掩口笑個不停。

　車的靜約傳到外頭，謝青章聽見之后，想起與孟桑的新婚夜之約，角也不由翹了翹。

　與此同時，孟宅之中。

　孟知味牽著裴卿卿去到東廂房，接過婢子遞上來的干凈胡服、熱水盆和帕子之后，先是讓們退下，親手合上屋門，隨后才親自幫著裴卿卿換下一帶有酒氣的裳。

　裴卿卿心中略有些發虛，面上卻還裝著鎮定，任由孟知味施為。

　等到裳穿好，孟知味幫自家夫人系上腰間革帶，然后才抬眸與之對，笑意變淡，幽幽開口：“是為夫年老衰，沒有南風館的伎人年輕俊？”

　“還是夫人與我相伴多年，已經膩了我這無趣的子？”

　裴卿卿一哽，心中暗嘆。

　果然，家夫君方才對外只是裝樣子，顯然打算好了憋到現在，準備在人后追責呢！

　裴卿卿輕咳一聲，心虛道：“這不是想著桑桑要與修遠婚，加上昭寧催得，所以帶著桑桑出去散心嘛。”

　“你放心，我們沒去那些不正經的地方……”

　孟知味傾過去，語調又低了些許：“是，是沒去什麼放誕之，你們必然是去了竹生的館子。”

　裴卿卿飛快眨眼，從對方話里聽出一陳年醋味，立馬撇清關系：“長安城的南風館唯有他那兒清凈，可不是特意要去的！”

　話音一落，孟知味湊到的耳邊，輕聲道：“為夫曉得，比起那竹生，夫人定然是更喜歡我的。”

　縱使已經老夫老妻許多年，甚至兩人兒都已經十八歲了，裴卿卿依舊經不住孟知味私下對才會表出的這副模樣，從脖子到耳垂，俱都泛出紅意。

　然而即便心跳如鼓，對方卻依舊糾纏不停，俯更低。他吐字時帶出的一氣，甚至會一下一下打在的耳垂。

　“對吧，姐姐？”

　此聲一出，裴卿卿立馬潰不軍，惱地瞪向對方：“老不正經！”

　然而，這話卻惹來一連串從孟知味嚨深冒出的悶笑聲，的腰肢也被對方牢牢摟住，耳邊盡是自家夫君乘勝追擊的低哄。

　“我在家中等你與桑桑回來，雙眼盯著大門都不敢挪。明明眼下時節正好，日頭正暖，整個人卻仿佛在歷經冬日寒霜，心中實在苦得很。”

　“他們會的那些技藝，我也都學了一些。無論夫人想看什麼，我都能滿足，你往后就別去南風館了，多瞧瞧我吧……夫人？卿卿？”

　“……姐姐？”這一聲是含著笑的。

　“好了好了，再不去了！”裴卿卿惱怒，“不就是比你早生幾個月，當年哄著你喊‘姐姐’嘛！偏你一直惦記著，一起壞心眼就喊這稱呼，榻上也喊個沒完……”

　“孟知味！真該讓兒瞧瞧你這不正經的樣子！”

　孟知味手上收得更一些，只摟著裴卿卿低笑出聲。

　屋外，孟桑揮手示意婢子們離得更遠些，自己端著手中的醒酒湯，悄無聲息地離開。

　走了沒幾步，聽見從里間傳出自家阿娘的“怒喝”與阿耶的笑聲，孟桑一邊地憋笑，一邊脖子抖去上的皮疙瘩。

　噫！

　阿耶又在逗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