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昭寧訕訕一笑,雙手拽住葉卿卿的胳膊,撒似的晃來晃去:“哎呀,就是一時出神。況且有卿娘在,只要你覺得好,我是萬事都放心的。”
葉卿卿睨了一眼,大抵猜到好友是因何而心不在焉。也不說破,只抬起下,點了點眼前的院落:“長樂坊的宅子,占地大,自帶一小湖。有山有水,稱得上是個好地方。況且,長樂坊就挨著宮門口,若是你日后想要回宮見皇后殿下,倒也方便。”
說著,頓了一下,繼續道:“過兩坊之地便是待院,你日后的駙馬早起上朝,也省了不工夫。”
小公主本就心里有“鬼”,一聽“駙馬”二字,更是心虛到了極點,狀似很有底氣地說道:“什,什麼駙馬!這長安城里,哪有能配得上本宮的郎君?”
“哼,都是一群只知花天酒地、尋花問柳的碌碌無能之輩!”說這句時,昭寧的語氣加重好幾分,一聽就是心里堵著氣呢。
前幾日,與葉卿卿出宮游玩時,無意中在東市瞧見謝瓊。
本是一時起意,想跟著走一段路,看看謝郎君是想做什麼。
這一瞧可不得了,昭寧和葉卿卿眼睜睜看著謝瓊穿過東市,然后竟是進了平康坊的一名家中!
謝瓊,謝君回,狗屁的謝家哥哥,竟然去吃花酒!
彼時,昭寧立馬就覺得渾上下哪哪兒都不舒坦,逛街時也頗為心不在焉。眼下,再想起此人此事,昭寧依舊氣不順。
罵了沒幾句,心頭的一無名火燒得更旺,索將這沒頭沒腦的煩惱拋之腦后,扯著葉卿卿的袖子,悶頭往里頭走,要將全副心神都放到挑宅子這件事上頭。
卻不曾想到,走了一會兒,昭寧的心思倒真被宅子里的風景給吸引走。
指著前方一棵至有三百歲的桂花樹,驚喜道:“卿娘你瞧,這樹長得忒好!”
葉卿卿抬頭,一時不由看得愣怔。
見葉卿卿這副模樣,昭寧心中一,沖著對方狡黠地眨眼:“聽說你家中也有一株長勢喜人的桂花樹,咱們好,不若宅子里的樹也湊個對?”
葉卿卿聞聲而回神,眼底閃過一復雜神。
曉得,好友說的是安業坊葉家宅子里的桂樹。時,曾在那宅子的桂樹下,與阿娘和葉懷信一道玩耍,一家人和樂融融。
只可惜,斯人已逝,父相看生厭。
家里那些腌臜事聽來臟耳朵,所以未曾說與好友知曉。
換言之,昭寧不曉得,眼下只是出自真心,才說了這番話。
于是,葉卿卿只是笑笑,神自若道:“好啊,宅子里有桂樹,九月可聞花香。桂花還能收起來做,或者添點心里,恰好對了你這好吃的脾。”
昭寧一聽,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喜滋滋地在心里記下一筆,準備晚間回宮后,跟李琢表明就屬意長樂坊的宅子做公主府,不要樂游原的園林大宅子。
長樂坊挨著宮門,朝南邊走四坊之地便到東市。天還早,昭寧也不想提早回宮,便拉著葉卿卿往東市去。
也不知是不是故地重游,讓小公主想起前些日子的所聞所見,故而有些意興闌珊。
葉卿卿看在眼里,思索片刻,湊到對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
昭寧聽了,有點猶豫,又有點興。躊躇片刻,忽而想起謝瓊一臉坦然步名宅中的模樣,心中忽而定了,用力點頭:“去,咱們也去!”
二人對視一眼,四目放。
昭寧帶出來的人尚且沒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裴侍郎安排給外孫的侍從,看著葉卿卿意味深長的笑,卻忽然生出不好的預。
-
片刻后,長安城中一家最為出名的南風館門前。
“郎,還是莫要進去,以免圣……以免郎君發怒啊。”
“郎三思吶!若此事被郎君知曉,必然是要拿小的們問罪的!”
“郎……郎……”
昭寧帶來的婢子侍從們在苦口婆心地勸說,幾乎把所有能用上的理由都用上了。
而小公主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十分有底氣地放言:“若是阿娘曉得,必然也會支持我出來見見世面。有阿娘在,阿耶不會發怒。”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頓時說不出話來。
呃……似乎還真是這麼個理。
只要皇后殿下發話,圣人總是不會駁斥的。
沒等他們想明白,小公主練地調轉矛頭,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裴府侍從,以及一臉淡然的葉卿卿。
“哎呀,你們看卿娘手下的人,人家可沒你們這麼多話。由此可見,裴侍郎著實是一位開明的長輩!”
“裴侍郎都如此了,我家阿耶又怎會落于其后呢?”
跟在葉卿卿邊的侍從,一臉平靜。
他倒也想攔,只可惜完全攔不住他家說什麼是什麼的郎啊!
再者說了,他家侍郎中年喪,膝下僅剩下這麼一位外孫,只要不是遇上大是大非的事,侍郎確實不會多加干涉郎的喜好。
就這樣,在昭寧公主的一意孤行之下,眾人順順利利地步南風館。
葉卿卿來過此兩回,輕車路地跟仆從要了一間清凈屋子,跟著后者往屋子走。而昭寧純屬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跟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似的,險些看不過來一路景。
嘶——這個伶人模樣好看。
呦!那個樂人瞧著也標志,琴得不錯!
嘿,還有會舞劍的啊。瞧瞧人家這舞姿,矯若游龍,比謝君回那個討厭鬼舞得瀟灑多了。
等到昭寧在桌案前坐定,接過葉卿卿遞來的名冊之后,更加興了。
昭寧兩眼放:“這上頭的,只要沒被劃去,就都能挑?”
葉卿卿言簡意賅:“嗯。”
昭寧會意,學著沈媛挑新的模樣,一揮手:“這個、這個還有那個不要,其余的,都要!”
“噗——”縱使葉卿卿有所心理準備,眼下也險些被小公主的暴發戶模樣給驚到。
然而,小公主的豪氣行為仍未停下:“酒水?先……先來個四五壇!吃食也不拘,什麼好吃就上什麼,我與卿娘都不忌口。”
葉卿卿著興致的昭寧,示意一旁的靜琴靠近,小聲道:“你家郎,酒量如何?”
此問一出,靜琴憋出一個勉強的笑來。
葉卿卿當即會意,想了想,借口出去如廁的工夫,先是扯下自己的腰牌,又借來紙筆寫了一封簡短書信,將二者給自己的侍從,讓他去謝府請正主來。
大抵曉得,好友實在為心上人去平康坊而煩惱。不過,就對謝家郎君為人世的了解,對方并非那等三心二意、隨心狎之流,許是去辦什麼事。
想來,皎皎與謝家郎君之間,是存了一些誤會的。
皎皎還未及笄,平時瞧著沒什麼煩心事,遇上什麼都是有話直說,但也是頭一回有心上人。墜.的郎,便是素日里再怎麼直接,也會生出些兒家的愫,多有些別扭的。
所能做的,就是推這一對有人一把。
做完這一切,葉卿卿才扶著腰間刀,從容不迫地回到席間。
回去時,中央空地上已經開始歌舞。南風館的男侍們或是琴奏曲,或是聞歌起舞,或是湊在昭寧邊服侍飲酒吃菜,一個個都使盡渾解數來討好客人。
昭寧飲了幾口酒水,臉頰已經漸漸泛紅。掃見葉卿卿回來,揮舞雙臂,略顯醉態:“卿娘,你回來啦!”
“聽說那個是你常點的人,我給你留下了哦!”
葉卿卿一瞥,就見規規矩矩跽坐在桌案邊的男侍。
此人名喚竹生,長相溫潤清秀,上那子包容萬的氣質在南風館里是最為出挑的,也對了葉卿卿的眼緣。葉卿卿來過這家南風館幾回,點的人里頭大多都有竹生,在外人看來,便是葉卿卿偏竹生。
葉卿卿神不變,去到桌案邊坐下。對歌舞沒什麼興致,所以只有一搭沒一搭地飲酒,視線幾乎都落在借酒消愁的小公主上。
竹生輕笑,端起手中酒盞,奉至葉卿卿的邊,溫聲道:“郎不必擔憂,奴們曉得二位份貴重,必不會做出出格的事兒。”
葉卿卿“嗯”了一聲,十分自然地就著對方的手飲下一口清酒,淡道:“總歸要自己看著,才放心。”
于是,竹生便也沒說什麼,乖巧而安靜地斟酒喂菜。只是有時,他落在葉卿卿側臉上的視線中,總帶著一不為人所察覺的。
除了每年新年的屠蘇酒之外,昭寧平日里并不怎麼飲酒。想著,自家阿耶酒量極佳,阿娘千杯不醉,阿兄飲酒面不改,那等到了這里,想來也是個喝酒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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