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復安問：“聽聞你打了二弟？”

　沈觀魚從供狀中抬眼：“聽聞？是趙寒本人告訴夫君的吧。”

　“觀魚聰穎能干，為夫慚愧，”他是為修好而來的，被揭穿了也不尷不尬，說道：“但如此掌摑人臉，寒到底是做主子的，臉上怎麼掛得住，你再生氣，家法置也就是了，也免得你失了儀態、疼了手。”

　這就是又要來教訓，沈觀魚懶得爭辯：“夫君教訓得是，觀魚謹記。”

　趙復安見仍舊謹順，心中欣，干脆拉起了的手：“家中事，但一切有你持，長和睦，我心甚安。”

　面對他突然的親近，沈觀魚僵了一順，才慢慢放松下來，道：“都是觀魚的本分罷了。”

　聽進趙復安耳里十分熨帖，他難得提起：“知你辛苦，等晴爽之日，咱們就將這些俗務拋了，帶你到郊外馬場打馬球可好？”

　他其實不善馬球，這是沈觀魚來京城后養的喜好，還是兩人初親時，沈觀魚私下說與他聽的。

　當時趙復安雖樂意陪去，只是勉強跑兩圈，就在一旁坐著飲茶，下馬回來時，趙復安的目都不太對勁。

　馬場上又不男子策馬，自然分隊對陣，沈觀魚是馬場上最驚鴻瀟灑的影，即使知道那是世子妃，多雙眼睛都忍不住放上，趙復安自然不快。

　因著那眼神，沈觀魚其實不大喜歡他遷就自己去馬場，王妃私下也點過不該因世子的寵而忘了為世子妃的儀容規矩，所以兩人去過兩次之后，就說不喜歡了。

　二人的疏遠已有兩年之久，趙復安大概是忘了說過不想再去的事。

　但見他要對示好，沈觀魚也只能應是，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視線又落回手中的供狀。

　眼見氣氛正好，趙復安手中荑如一團凝脂，更見人潤玉、氣若幽蘭，便傾想親親的臉。

　湊近的人影落在了供狀上，抬頭就見趙復安面容就在咫尺，沈觀魚有在這個角度看他，陡然生出了陌生來，下意識地避開了。

　正端茶進來的扶秋也愣了神，世子這姿勢是什麼意思。

　“出去。”趙復安面有赧，沉聲道。

　扶秋回過神，忙行禮：“世子爺恕罪！”而后匆匆出去了。

　“沈氏，”他覺察到了沈觀魚的躲避，不耐道，“你到底對我有幾分意？”

　沈觀魚也不自在得很，但對兩人誼的隕滅問心無愧，索放下供狀認真敷衍他：“我對男子的所有的傾慕，都在夫君上了。”

　這話倒不假，從前自然多有些子對夫君的傾慕，只是消散到如今已經不剩多了。

　不過趙復安不知道，聽在耳中無異于表白，他眉目松緩下來，也明白兩人許久未親近，陡然靠近確實突兀。

　此時旖旎氣氛消散，他看著沈觀魚凜然不可侵犯的神，也不好再來一回。

　想起事來，又心解釋了一句：“那莘娘之事你實不必放在心上，我不過與在筆墨上有幾分相投的言語，你若不喜歡，我往后就不去了。”

　他說是便是吧，沈觀魚也算看得明白了，他再是喜歡莘娘，有疾在不愿被人知道，納回來瞞也是費力，才會拒絕。

　自己若再三提這事，只怕趙復安會覺得存心刺他。

　況且也沒淪落到要殷勤給夫君納妾討寵的地步，這話就此擱置下了，夫妻倆又恢復了表面的和睦。

　趙復安只說晚上要留下，沈觀魚也隨意地點了頭，不過是床睡得窄些罷了。

　“你在看什麼？”趙復安終于注意到手上的東西。

　沈觀魚也不藏著掖著，大方遞給他：“回沈家那日，落雁給我供狀。”

　他只略掃了一眼，有些不快：“你怎麼還在意這件事，看了又有何用，平白添擾罷了。”

　事關妹妹全家的命，趙復安自己不在意也就罷了，還疑為何不當一個無心之人？

　沈觀魚心里不悅，口便問：“不關心我妹妹的死活，難道還天天盯著夫君去沒去華章園嗎？”

　趙復安被懟得一噎，越是深思越覺得在嘲諷自己，夫人的親人尚生死一線，他卻尋歡作樂、毫不在意，沈觀魚要說的是不是這個？

　他的火氣騰得一下就上來了，沈家早已敗落，娶回齊王府唯一的用也了打理庶務，做個世子妃已是高攀，竟還對他心有怨懟。

　趙復安斥道：“沈氏，外頭的子不過是隨時而換的賞，我不當意，你再咄咄人就是善妒，況且空印案并未小事，齊王府庇護你一個已是天恩，你難道還要為這力所不及之事對王府心有怨恨不。”

　“你說什麼？”

　沈觀魚突然盯著他，明潤的杏眸中劃過犀利的。

　趙復安心里打了個突，一瞬竟覺得自己被掃視了個徹。

　他哪里說錯了不？

　這也是趙復安有時覺得沈觀魚難以親近的緣故。

　帶著疑問打量自己時，目像審視犯人一樣，和那個早死的大理寺卿父親如出一轍。

　趙復安只當沈觀魚的問話是惱怒，起負氣道：“你既對我有怨氣，今夜我不留也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然而沈觀魚已經沉浸在自己的那一間劃過的靈犀中，沒有在意他突然離去。

　方才趙復安那一句“隨時而換的裳”突然提醒了。

　沈觀魚想起舊年沈落雁曾和提起，張憑云是沈落雁嫁過去后才承的登州指揮僉事職。

　從前穿的都是棉布里，這時才發現軍營里分發的苧麻會讓他全泛紅。

　沈落雁也嫌他穿的軍中分派的里糙，他也就同沈落雁這個小姐一樣，夏立后穿紗質里，秋分后就會換綢。

　沈落雁絮絮叨叨說了不，沈觀魚還提點過，莫要將夫君的私事拿出來說。

　案發時值初春，張憑云住在軍營單間里值守，而不是軍鎮中的宅子，所以小廝才有機會收拾他臟簍里的裳，由營中的搗娘，并以極快的速度東窗事發了。

　這供狀看著沒有問題，連沈落雁的口供都有，只說張憑云平日言行無半點異常，卻存在細節上的缺，若是能知道得詳細些，或許能有轉機。

　值守房里的小廝收拾時，將裳一團，可能沒發覺服的材質，但洗裳的搗娘不可能不發現，是張憑云穿了軍營發派的裳，還是搗娘沒注意到這一點呢。

　“讓人把落雁悄悄請到府里來。”事急，沈觀魚不想耽誤時間，要親自問沈落雁。

　沈落雁很快就接來了，“姐姐，可是有什麼事？”如今似驚弓之鳥，稍有風吹就會驚惶，人也瘦了一大圈。

　沈觀魚問：“張憑云去值房會住幾日，帶幾裳？”

　沈落雁答：“兩日，那值房是每個值守的僉事流住的，所以憑云只會帶一日的裳。”

　“你可見過那件被搗娘洗壞的裳？”

　“沒有。”

　“這兩年他一次也未穿軍營發的裳，也沒人知道？”

　“憑云不會說自己因為我換了里穿，僉事每半年分派的一件棉里都會拿回家，全是新的，就放在府中舊柜子里。”

　“僉事的這些裳和尋常士兵可有不同？”

　“尋常士兵發的是苧麻布做的，憑云娶我的時候，剛繼承了僉事職位，起初沒發棉布里時，穿的也是苧麻布，我才嫌棄糙，他就換了綢緞啊、葛布這些好料子。”

　沈觀魚心頭一跳：“意思就是說……兩年來四件棉布里都存在了府中。”

　沈落雁想一想也明白過來，拉著問：“姐姐，這能證明憑云是無辜的，對不對？”

　有了點眉目，不似之前迷茫，囑咐道：“這事還待細查，你回去莫要聲張，別打草驚蛇了，事給姐姐。”

　沈落雁看到了希，用力點頭：“嗯！我知道了姐姐，等憑云沒事了，咱們就一塊在家里吃飯”

　“好了，別哭了，”沈觀魚眼淚，“回去好好睡覺吃飯，任何事有姐姐在呢。”

　姐妹倆又說了一會兒話，沈觀魚就知道了王妃那邊只怕得消息了，不好多留沈落雁，讓扶秋把趕送回沈家去了。

　等扶秋回來，沈觀魚的信已經寫好了：“只能累你在跑一回，拿著這銀票還有信，去鬼市給程六叔，讓他照信上的去登州查清楚，快去快回，絕不能耽擱了。”

　人出去后，沈觀魚站在軒窗前，看著院的白墻碧樹陷安靜。

　若是一切如所想，那張憑云就還有機會，只是不知道大理寺那邊還有沒有時間。

　并不知道的地方，趙復安滿面沉離去之后，沈觀魚則矣，不識好歹，一個敗落家之后，他平日還不夠給臉面，真是蹬鼻子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