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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 第43章 第43章

 奚桓沉下眼一眼,方斂了,不甘愿地出去尊辦。

 下首那兩人聽見這些東西,心里激起千層浪,月見更是恨不得化出十二分手段,無不殷勤地揀了一把胡桃仁捧上去,“聽說尊府里姑媽要嫁人?桓爹是忙著添置嫁妝呢?”

 一抬眼,正巧看見下一顆小痣與一雙水潤潤的眼,將奚桓病中的心了一。又見這般殷勤,他心又心酸,抬袖來采薇,“庫里揀兩片大的料子給兩位姑娘做斗篷穿,再揀兩匹綢子做裳,另取六十兩銀子來姑娘們年節里使用。”

 稍刻尋了來,兩個人喜得無可不可,匍在地上磕了頭,唱喏了一大堆好話,方辭去歸家。

 來時是請的轎,去時倒是奚府里套的馬車,二人并肩坐在車里,一堆料子放著,月見手去那絨絨的銀鼠料子,笑得鬢上玲珰作響,“你說得不錯,這桓大爺真是有錢,我還當他父親是個再清正沒有的,哪里有這些錢來?沒曾想,他為他姑媽添補的那些,哪樣不夠咱們吃個好幾年的?人也大方,就是不往咱們那里去,真是天不作。倘或他肯常往咱們家來往,不得一二年能掙下不家業。”

 “那是你不中用,”正有一匹料子險些被馬車顛晃開,云見手急地歸置好,回眼嗔,“我瞧他待你雖遠著,卻不曾虧著你什麼。上回云林館里,說是要走,連話也沒與你講兩句,先擱了十兩銀子,次日又使人送來那些料子你裁裳穿。今日我們來,既不是來應局子,又連個曲兒也沒唱,不過陪著說兩句話,不想他又舍東西又舍銀子,哪里找這樣的人去?我看,你大可把你那些客人都舍了,只應酬他上好。”

 “我倒想應酬他,可你瞧他那人,有禮有節,冷冷淡淡,人什麼話也不好說。”

 “要我說,他大約是心底里有些瞧不上咱們這號人,人嘛倒是好的。依我的法子,等他好了,我使連大人請他到家坐坐,醉死了他,就歇在你屋里,隔日起來,自有你的好。他若往后不來了,咱們干的就是這買賣,也不吃虧,若他還來,那就天全的事兒!”

 兩一合計,定下良策,月見心下安定,笑嘻嘻開車簾子瞥一眼,見外頭晴映雪,人流鼎沸,街市一浪接一浪的熱鬧澎湃,似有一場好事將近。

 按說好事近了,奚府里初八點送嫁妝,家小廝不夠,另往施家借調了人手,抬著幾十口三尺闊二尺高的髹紅大箱,裝著各料子頭面首飾,另一副全套家私,里頭就有奚桓所添的拔步床與描金屏風,引來長街駐足。下剩房契田契地契及萬兩白銀,皆等著初十抬過去。

 那頭單府里早早地出來接應著,招呼著人擔箱子進去,擺滿正廳,管家呈了禮單,兩家人一齊點過,只把魏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到初九,奚府里糟忙碌起來,韞倩不得要去幫襯,下晌在家打點了東西,換了妃紅撒金通袖袍,暗紡著多寶紋,釵吐珠,翡翠鈿,瞧著富貴氣派,只是臉不好,腮上假浮著一層淡淡胭脂,遮不住眼瞼下一縷青。

 蓮心彎著腰朝鏡里窺一窺,惱嘆,“這個挨千刀的盧正元,真是一日不肯讓人清凈,沒日沒夜的折騰姑娘,姑娘夜里睡不好,白日如何睡,這眼圈兒還是青的,也蓋不住!”

 原來那日謀劃櫻九之事失了算,雖盧正元心,可那櫻九卻恨他生得年老胖,又知他在床笫上有個手腳沒輕重的病,便抵死不從,盧正元缺了興致,仍舊來糾纏韞倩。

 趕上前兩日韞倩上才來紅,雖不多,卻腹痛難忍。那盧正元非要行事,韞倩稍有推,他便打了掌,拽到床上了事。

 此后韞倩便病了幾日,雖見好了,卻仍是懨懨的。眼下說話也沒神,笑也笑得似了魂的皮,“不得我命苦,連個丫頭也擺弄不了,白搭了綢襖那一裳。連個頭娼/婦也有幾日歇,我卻要見天服侍他。好在綢襖明日出門,我今日借故躲到家里去,松松快快過一夜才好。”

 金烏西走,屋里陳設致,家髹紅,由妝臺后的欞心窗戶里斜撒進來,一束束卷著塵埃,像照進一個奢靡腐朽的活死人墓,韞倩白白的皮被穿明得像隨刻要被一風吹散。

 蓮心滿腹的不值,皆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手腳麻利地為上另一支沉重的頭釵。

 這里剛梳妝完,始見盧正元搖著個碩的子進來,束里瞧不清形容,一個剪影只似只待宰的豬。走近了,才瞧清他裹著件大領直裰,襯得沒了脖子,只剩了滿臉

 多瞧他一眼,韞倩就要打嘔,忙端了盅茶,盯著冰紋盅眼也未曾偏一下,“我這里去,夜里就睡在那邊不歸家,明日好送綢襖出嫁。”

 盧正元似有些不快模樣,端著茶又擱下,倚在榻背上,顛得整個榻嘎吱作響,“明日早些時候打點車馬過去一樣的,何苦又往人家里叨擾一夜?”

 正是為了躲他一夜才要去,韞倩哪里肯聽勸,可又怕不合他意,他又起手來。于是籌忖須臾,笑臉迎來,“你是傻子,上回櫻九不肯,不得是因我在家,一來懼我吃醋,二來臉皮薄,這才推著不與你親近。我外頭歇一夜,蓮心我也帶出去,見屋里沒了人便宜,自然就肯了嘛。”

 悶了半合兒,盧正元樂了,抖著滿刮刮上的胡須,“有理有理,姑娘家臉皮薄,不得是這個因由,否則是為什麼?難道還看我不好?這倒奇了,我都不好,這天下哪里還找好的男人去?你只管去,明日送了人吃了酒,好生樂一樂,再回家來。”

 出了這個宅門,韞倩只覺渾的骨頭都輕了二兩,天上的太渡了金腳步輕盈得像房費了一只彩畫的風箏,以此來慶祝短暫地逃離了那金雕玉砌的墳場,走向了寒天徹地的人間。

 而另一座飭飾溫馨的墓碑卻開始鐫刻著花綢的名字,一錘一釘,一撇一捺,將書寫進命定的前程里。

 韞倩來前的傍晚,雪漸消融,風縈畫角,屋子里架了兩個熏籠,仍著寒噤噤的冷。明早來梳頭的婆子來見過,才出去,就見椿娘端著四五個胭脂盒進來,檢點了裳、冠子、蓋頭、繡鞋,妥帖了,又端來小缽、仙花、柳葉,為花綢染指甲。

 雪里山前,曜日西墜,殘霞照萬頃銀波,花綢收回眼,盯著椿娘用柳葉包著仙花裹在的指甲上,倏然噗嗤一笑,“你像是要把我包個錦盒,明日好送給那單煜晗。”

 笑聲很輕,像一縷玉簫,低婉轉,吹落黃昏雪,默一陣,又剔椿娘一眼,“今兒這天倒不怎麼冷,只是凍骨頭,沒出門,也不知園子里如何,冷不冷?”

 椿娘睇一眼,仍埋首回去包仙花,直到把十個指甲都包了起來,收了東西回來,沖花綢挑挑眉,“桓哥兒好了許多,沒見咳,下晌太太做的糟鵝過去,他都吃了,還吃了一碗飯。您不就想問這個嗎,啻啻磕磕的,憋著不難?”

 激得花綢要抬手打,又顧及才包好的指甲,到底沒打,嗔怪不迭,“既曉得我要問這個,還不一早說來,害我迂回費舌!”

 正嬉鬧,見韞倩來,兩人免不得一陣寒暄,手拽著手瞻半日,須臾均是淚花漣漣。過問半日,花綢使椿娘廚房了端來嘎飯,篩了壺荷花酒,拽著榻上吃,“我一日鬧得沒吃好飯,正好你來,咱們一道吃一些。”

 殘對坐,又映著小爐紅炭火,韞倩淹淡的面容照進花綢眼里,令眉心蹙破春山恨,“我瞧著你像是病了?怎麼小臉慘白慘白的?”

 “小病,不妨事,已好全了。”韞倩凄風苦雨地笑笑,爐里熏得鼻酸,“那盧正元不是人,那日我上來事,他非要行房,我不依,他便打了我一頓。”

 “他敢打你?!”

 “怎麼不敢?”韞倩星淚朦朧,拈著帕子蘸一蘸,“我又沒娘家撐腰,嫁我過去,他們脖子一,死活隨我,怎麼不敢打我?”

 花綢怔后,想安,可搜腸刮肚地,只剩滿肚子的陳詞濫調,不如不說的好,只將腦袋沉沉地垂下去。

 韞倩窺一窺,見其勞損瘦骨,心里猜準幾分是為了哪一樁,更不好引傷心,便歪著腰撣角粘帶的雪,故作輕巧地與打趣,“昨兒我聽見家里的小廝說,你的嫁妝好不風。一百多號人抬著幾十口大箱子往單家去。箱子里是什麼沒瞧見,只說那些家私,都是上好的木頭,雕工又好,單那一張拔步床,就得上百兩銀子。那一副家私加起來,攏共不低下一千銀子。嗨,要我說,有副爹媽,倒不如有個好哥哥的強。你給我個底,到底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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