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得準。”花綢溫笑笑,拉著在榻上挨坐著烤火,“月見們也不大容易,單給銀子,到底冷冰冰的,沒個人味。回頭我人備幾匹料子絹子送去與們,也難為們時時在我跟前取樂說笑,逗我開心。”
花綢使椿娘收拾殘席,又說正屋里久無人住,要去點炭熏香去去霉氣。與奚桓走到正屋,奚桓將兩三個熏籠都點上,花綢坐在榻上香灰,與他打聽,“年前的禮,你可給兆庵送去了?”
“還沒來得及,部里好些大人來往還沒走完,又有爹如衛大人一般關系近的同僚,爹雖不在京,我是晚輩,也要替他老人家去拜一拜的。還有皇上放的年賞擱在戶部,沒得空去領呢。”
“皇上場賞的不過是幾十兩銀子、一些胡椒品之類,倒不著急。”花綢填著香,抬眉睇他,“噯,你近日與兆庵走,瞧他臉如何?”
奚桓細想想,好笑起來,“還是照舊,聽你這意思,好像他該如何似的。怎的,你好好的打聽他做什麼?莫不是你瞧他長得十分端正,起了些什麼我不曉得的心思?”
叮當幾聲,花綢將香篆在桌沿上瞧瞧,磕出裊裊香灰,忙用袖扇一扇,“去!盡瞎說。”二人笑笑,花綢神莫測地朝他招招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須臾奚桓挪坐到邊,附耳細說一陣,奚桓臉大變,一陣紅一陣白,連連咋舌,半晌無言。最后瞧著,長嘆一聲,“我的乖,這都是什麼事兒,兆庵素日十分正經的一個人,怎的也做這狗的事?”
“什麼‘狗’!”
“呸呸呸、是香竊玉!”奚桓忙環住晃一晃,哄得花綢笑了,又嘆,“那孩兒到底是不是他的?”
花綢料想韞倩必定不肯告訴施兆庵,也怕奚桓哪此酒后吐真言,便搖搖頭,“不是。”
“瞧不出來,姓盧的那老東西,還有點本事。”奚桓嗟嘆兩聲,倏地把眉頭攢起,扭回臉,手在腰上兜一兜,“說起來,你怎的不見有孩兒呢?”
裊裊清煙里,花綢噗嗤樂了,捂著笑起來,“你想什麼呢?我久不在夫家,在家住著,卻有了子,回頭我賴給誰去?實話告訴你,早前我使人在市井里尋了副涼藥方,時常吃著的。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生出別的事好,省得出風聲去,又單煜晗著了把柄,你爹還沒回京,你又生出事來,如何辦好?”
奚桓想說得有禮,便收了失落的面,摟在懷里,“這個藥,對你子有沒有什麼壞?”
“那野大夫說是藥三分毒,別的倒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我吃了這些日子,也沒見哪里不痛快。”
奚桓大嚇,“他自然不肯多說,說了你還買他的方不?快、咱們快不要吃了,這東西違了人倫天理,八是對子有害的,如今你還年輕,沒顯出來,往后年紀大了,瞎了瘸了、或是長久生不出孩兒來怎生好?”
“不吃鬧出人命來,又是一場風波,我方才講的道理,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的。”奚桓垂眼,聲音放低下來,“咱們不吃了,我不、那什麼進去,不就不能有孩兒了?”
兀的把花綢說紅了臉,如煙籠芍藥,雨洗桃花,偎在他懷里,“那不委屈你了?”
奚桓兩個耳朵紅彤彤的,俯下去吻,“不委屈。”
黏黏膩膩的舌里,幾個熏籠越燒越燙,將冷清清的一間屋子燒如四月春。
二十這日起來,早起奚桓往衙門里去,花綢便打點余下的年禮,使各管家小廝登門去送,至午晌奚桓歸家,吩咐家下人掃洗祠堂,燒疏送神,由奚巒領著眾人闔家祭拜,再一同午飯,忙忙碌碌,一日便混了過去。
且說這里的禮送到單家,慪得魏夫人摔碟子砸碗,好不生氣,指著丫頭便罵,“好個沒王法的東西,我活了這大半輩子,頭一遭見如此不講規矩的媳婦,住在別人家中,還往自己家中送禮,這是明明白白告訴我,不做我單家的媳婦嘛。哼,做娘的春秋大夢!橫豎不歸家,我煜晗照樣吃喝,有的是人!還是單家媳婦的名頭,在外頭終歸名不正言不順,我倒要瞧瞧,是誰耽誤誰!”
丫頭戰戰兢兢哄勸一陣,魏夫人只顧坐在榻上氣,慪得心肝脾肺樣樣如火燒。
恰好單煜晗走進來,瞧見如此境況,心里有了數,難免勸兩句,“母親何必大肝火,傷的是自己的。不回來,也是單家的人,天長地久,外頭自然有話說,說得難聽了,自然也就回來了。”
“回不回來倒不干我的事,我還恨不得與不見面呢!只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哪有如此不禮教的媳婦?!還有那奚家,也是書香門第,祖上誰不是讀書知理,竟然也作出這樣欺行霸市的事!”
無法,單煜晗只得又勸兩句,適才說起正事來,“打點各家的禮,母親都送去了?”
魏夫人斂了脾氣,端正坐好,“老爺的世都送去了,只是有三件我還沒使人去送,一是如今你調任禮部,太常寺里的舊同僚,還要不要走?二是吏部那班考核政績的員,又送些什麼?三是潘家,今時不比往日,他們家要不要送,還要你拿主意。”
“該送還是要送,雖說今番調任禮部,可同朝為,同京住著,倒不要省這個開銷,母親按一般客禮,把太常寺與吏部還有禮部的同僚都送了吧。至于潘家,雖說眼下況不妙,可到底沒有批捕定案,潘懋還任著閣首輔,不要把臉面撕破了,母親就按從前的禮,添些東西,使人送去。家中可有銀子?”
“也是這個理,今年的一概節下,我都打點送了潘家,還有你日常送的禮,年關不送,也不甚合適。銀子你不要心,你只管做好你的,年節的開銷一并都是有的。”
單煜晗因不大在意家中瑣碎,亦不多問,只點點頭,吩咐車馬,往同僚家中應酬。一路晴,馬咽車闐,巧穿過去一班人馬,吵吵嚷嚷,十分熱鬧。
了車簾子看一眼,原來是奚家采買的小廝,單煜晗擱下簾子來,朝前頭說話:“奚甯往武昌可有消息了?”
畢安架著車,扭頭隔著簾子回話,“小的打聽見,奚大人在開封病了一場,耽擱了些日子,這時節,恐怕才到武昌沒兩日,大約得在武昌等開了年,才往荊州去。”
“什麼病?”
“說是傷風,不大要,在開封府臺王大人的府邸住了些日子,就啟程了。”
單煜晗在晦暗的車笑笑,“奚子賢一向枵腹從公,當初赴任時,就是帶傷啟程,車馬勞頓這些日子,不病也得病。他哪日若死了,皇上得給他追謚對得起他一片大公無私之心啊。”
說到“死”字時,便將角翹起,是寒噤噤的一抹盼。
同樣的盼,亦埋存在花綢心里。沒幾日,總算盼來竹聲聲的年關,滿府里于三十這日晨起,先是燒紙送歲,又闔家祭拜祖宗,馮照妝又與花綢張羅彩緞紅封,使人送去千虛觀添香祭神。
園中早已掛紅結燈,吃過早飯,家下人便各奔走,忙起夜飯來,恰好又下一場雪,花綢回房,奚桓偏也跟了進來,仰頭倒在床上,“今日起得早了,我也十分困倦,不如我兩個一道睡一覺,起來好吃年夜飯。”
花綢嗔他一眼,走到妝臺解卸花冠,“誰說我是回來睡覺了?這會兒又慌著睡什麼?快起來,去拜過你二叔二嬸嬸。他們是長輩,你到底該去給他們磕個頭。”
這才把奚桓提點起來,拂整袍,坐到榻上去等。見解了冠子,單帶了一支碧璽簪子,了外頭的通袖袍,另換一件猩紅羽紗襖。二人正要出門,誰知撞見奚澗過來,將二人請到榻上,恭恭敬行禮喊姑媽大哥哥。
花綢聽了喜歡,賞了二十兩銀子與他,又抓了把瓜子塞給他,“我與你大哥哥正要去給你父親母親拜禮,你隨我們一道過去,坐在屋里說說話。”
走到那頭里,正趕上馮照妝在給下人放賞,才散了,請了花綢進屋,“明日初一,是說要請喬家人過來坐坐?”
“我是這個意思,往年大哥哥都要去拜的,今年他不在,又鬧出那許多事,只怕老太太與桓兒姨媽心里不爽快,請了來在咱們這里,擺一日的戲酒討老人個高興,二嫂嫂說好不好?”
“自然是應該的。”馮照妝應了,坐到榻上,見花綢端端正正到跟前福,立時把托起來,“妹妹不要多禮。”
奚桓又來磕了頭,把歡喜得要不得,忙招呼丫頭上了茶果點心,幾人坐著說話。花綢問起奚巒,馮照妝臉忽變,旋即潑口大罵,“他哪里肯在家一日尸?頭里咱們燒祭了祖宗,他回屋換了裳,就往碧喬胡同去了。說是‘年下,總要讓人有錢開銷,我去放了銀子就回來。’你聽聽,是他親娘,他一心記掛人有沒有銀子過年,比做兒子的還孝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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