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廚房里咖喱香氣撲鼻, 砧板上的魚剛被開膛破肚, 膩的銀灰鱗片上沾滿了淋漓跡。
就這麼被冷漠地晾在了那里。
餐廳長桌前,孟母將手里的菜刀咣當一聲撂在了桌子上。
老孟頓時一個激靈, 連帶著手里的撣子都跟著晃了晃,低聲對孟母說:“有話好好說, 已經這樣了, 你現在手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
陳妄看了一眼老丈人手里的撣子,覺得這話聽起來不是那麼的有說服力。
孟母看著倒是鎮定的,完全看不出來是不是生氣了,只淡淡問了一句:“證領了?”
孟嬰寧看了陳妄一眼。
“嗯,”男人低斂著眸, “這件事――”
“這件事完全是陳妄的錯,”孟嬰寧深吸口氣,打斷他說, “要不是因為他太我了, 他說他沒有我活不下去,非要我跟他結婚,我才不想這麼早領證。”
“……”陳妄沒什麼表地轉過頭來。
孟嬰寧看都不看他,繼續說:“他本來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特別悶的一個人,雖然老爸一直說這樣的格看起來比較穩重, ”孟嬰寧頭一轉, 看向孟父,“但我其實還是喜歡老爸這種, 比較活潑的。”
“……”
孟靖松不太自在地咳了兩聲。
“而且,我瞞著你們了,沒告訴你們就擅自做主,我覺得特別對不起你們,你們要是實在沒法消氣就打陳妄一個人吧,”孟嬰寧眨眨眼,說,“他格好,比較耐打。”
“……”
老孟是典型的口是心非,五十歲的人了反而越老越傲,生氣歸生氣,倒也不會真的把人給打一頓了。
孟母什麼也沒說,沉默了好一會兒,起把陳妄屋里去了。
孟嬰寧坐在餐桌前,看了一眼對面的孟嬰寧。
孟嬰寧訕訕:“爸爸……”
“別我爸,”老孟沒好氣地說,“都說大不中留,越大越有主意了你,這麼大的事兒敢不和家里說?”
孟嬰寧趴在桌子上乖乖聽著。
頓了頓,老孟探過頭來,低聲問:“真是他求著你領的?”
孟嬰寧腦袋過去,趕點頭:“真的,特別特別誠懇的求我,直接把我拽到民政局去了。”
“哎,你媽當時也是,你說我們那個年代,哪見過這麼干脆的的?我這邊兒還張著呢,扯著我就給我拽里頭去了,”孟父低聲說,“等我反應過來,咔嚓,照片兒都出來了,我當時那個照片上的表都是懵的。”
孟嬰寧趴在桌子上笑。
父倆腦袋湊到一塊兒小聲研究了半天,里屋房門咔嚓一聲開了。
陳妄跟在孟母后面出來。
孟母淡定地繼續回廚房做飯去了。
孟嬰寧看了陳妄一眼,站起顛顛地跑到廚房去,打下手。
是真好奇,也不敢問。
老實地拿著一捆菠菜走到水池前,拆開慢吞吞地洗。
孟母把魚鱗刮干凈,拿到水池邊來沖,很自然地開口:“以后家了,記住一點。”
孟嬰寧抬起頭,豎起耳朵,認真專注地聽著。
孟母和老孟結婚快三十年,始終特別好,孟嬰寧甚至很見倆人紅過臉。
孟母是一個非常會經營婚姻的人,要記住的“這一點”,一定也是多年生活經驗總結下來的華。
“一定不要試著學做飯,”孟母拎著魚說,“學會了,以后就是你的活兒。”
孟嬰寧:“……”
-
孟母那邊不敢問,陳妄這邊兒孟嬰寧膽子要大得多。
晚上回家,孟嬰寧搬著小板凳顛顛跑出來,在他旁邊坐下,手往膝蓋上一搭,仰著腦袋,那小表,如果后有尾,立馬就能搖起來。
“我媽跟你說什麼啦?”小姑娘眼地看著他問。
陳妄瞥一眼,沒說話。
這是生氣了?
孟嬰寧鼻子,自知理虧:“我今天不是故意要賣了你的,你知道我爸那人,我就是必須得這麼說,他才能接得更容易點兒。”
陳妄視線淡淡地撇開,手里拿著煙盒,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
“我要是給你求說好話,他更生氣呢。”孟嬰寧說。
陳妄還是不搭理。
孟嬰寧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往他上爬,手勾著他脖子掛在他上,討好地親了親他的臉:“陳妄,男子漢大丈夫,你大度一點兒啊。”
“陳妄哥哥。”
“陳汪汪。”
“你再這樣我不哄你了啊。”
孟嬰寧見他還是沒反應,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顧自地開始臉紅。
慢吞吞地手,指尖勾了勾他的皮帶,腦袋往他耳邊一湊:“老公。”
孟嬰寧清了清嗓子,小聲說:“睡一覺嗎?”
陳妄:“……”
陳妄把煙盒丟在茶幾上,拎著領子往后拽了拽,人抱起來扔進沙發里。
孟嬰寧鼻尖撞在沙發墊子上,一酸,捂著鼻子剛要直起,被人撈著腰摁住肩胛重新按回去了。
孟嬰寧腦袋又扎進了抱枕里,哎了一聲:“能不能換個姿勢,這樣特別……”
陳妄從后面上來,啞聲:“特別什麼?”
孟嬰寧臉通紅,這種骨的話說不出來。
但陳妄一定要聽。
……
客廳臺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孟嬰寧頭抵著沙發,細腰下陷,聽著耳邊的人一遍一遍特別耐心地哄著說。
-
睡完兩個小時,還不止一覺。
孟嬰寧懶洋洋地趴在床上聽著浴室里的水聲,迷迷糊糊地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
被男人第一次的時候那無害的十五分鐘欺騙了。
浴室里水聲停下來,五分鐘后,陳妄只穿著條子推門進來,上從肩胛后背到腰腹暴在空氣中,還掛著水珠,理線條流暢漂亮得孟嬰寧即使已經看過過啃過了,還是有點兒臉紅。
毫不在意大咧咧地狂秀了一通腹,陳妄走到床邊拉開床頭柜屜,從里面翻出來一堆東西,往床上一丟。
孟嬰寧裹著被子坐起來,撿起來挨個看了一眼。
份證,房產證,戶口本,還有一堆銀行卡。
“新房的房產證還沒下來,等下來了給你,寫你的名兒。”陳妄說。
孟嬰寧都沒反應過來。
陳妄俯,掃開幾張銀行卡:“碼一樣的,都是你生日。”
他說著,點點其中一張卡:“這張卡是我以前工資卡,這張――我剛回來那會兒在一個俱樂部里投了點兒錢,現在分紅都在打這里頭。”
說完,陳妄直起來,側往床頭墻面上一靠:“別的沒了,買完房子沒什麼錢了,但多也還有點兒,去掉辦婚禮要用的,剩下的全給你。”
孟嬰寧終于反應過來了,端端正正地爬起來坐好,抿了抿:“我媽要你這樣的嗎?”
陳妄垂眼:“不是。”
孟嬰寧手,東西往遠了一推,作間被子下,出小姑娘膩漂亮的肩,白皙上帶著剛剛的痕跡。
“你這些你自己拿著,房子寫誰的名字,錢放在誰手里都行。我想跟你結婚是因為想跟你在一起,想一直跟你在一塊兒,想你有開心的事兒了能第一時間跟我分擔,想你晚上又做噩夢的時候,睜開眼睛我就在你邊。”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你聽聽就行了,不用非得這樣像要證明什麼似的,我是……相信你的,”孟嬰寧垂著腦袋說:“我就是想,陳妄,我們錯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們已經白白浪費十年了,以后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耽誤。”
“我是因為這個,才跟你領證的。”
屋里開了個臺燈,燈影籠著床上小小的一團人影。
陳妄直起走過來,坐到床邊,抬手把下去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過肩頭,平靜開口:“其實我真沒想過,有一天能把你給娶回來。”
孟嬰寧抬起頭來。
“剛回來那會兒也是真沒想過要對你做點兒什麼,那時候就覺得小姑娘長大了,漂亮了,這麼打眼的孩兒,
以后得嫁給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剛走那會兒也在想,等你長大了,我就回來追你,然后娶你,你喜歡誰都無所謂,我總能讓你喜歡我。但人會變,十八歲的我和二十八歲的我總歸是不一樣。”
陳妄笑笑,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自嘲,“我不是當年的那個陳妄,現在能娶你,對我來說。”
是恩賜。
十八歲的年曾經帶著驕傲和榮耀,在凌晨的街頭信誓旦旦地說等建了功業要回來迎娶心的姑娘。
二十八歲的男人放任自己墜落,滿空。
陳妄曾經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
就這麼守著護著,看著嫁給喜歡的合適的男人,看著組建起自己的家庭,看著慢慢變老,看著兒孫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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