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臉沉如雨的天空。

　趙劍暗暗嘆息, 勸道：“世子，您先休息會罷，夫人忙完了定會過來。”

　心里嘆知微最是機靈，怎麼今日這般不會說話, 便是夫人真是與公子出了門, 也可以婉轉一些, 殊不知知微便是故意的。

　然知微對蕭珩的印象不過停留在國公府里的接，世子為人清冷，但溫和有禮, 雖是武將卻頗有君子之風，卻不知這半年來發生了諸多事, 蕭珩也早不是原來那個蕭珩了。

　蕭珩遲遲未語，這一刻, 他心里轉過很多念頭，終是下定了決心。

　許久，他緩緩道：“趙劍, 我沒有多時日留在這里。”

　“備車，我去接夫人。”他淡聲道。

　“世子，早上的藥還沒喝……”趙劍話到一半，被蕭珩抬手止住，隨即他抬步邁出了院門。

　……

　今日長歡相邀, 清詞本因記掛蕭珩傷勢無甚興致，但轉念記起他昨晚說的那番話, 覺得還是冷一冷比較好。

　蕭珩也有了前世的記憶，不是不震驚的, 但對而言, 往事便是往事, 如今論起毫無意義。表現出冷淡，以他不肯屈就的子，至多等上一二日，見無意也就罷了，畢竟，肅州局勢容不得他在外悠游度日，這般想著，換了男裝與長歡出去了。

　其實知微所言不甚準確，因一起去詩會的人除了長歡，還有書院里另一位教策論的許先生，以及幾位青年學子。

　詩會自是極為熱鬧的，便是再意興闌珊，聽著一眾才子高談闊論，即景聯詩，也不由嘆南地果然人才輩出，文采斐然。

　在這其中，長歡尤為奪目，他只在那懶懶散散站著，隨口接上一二，便如綴玉連珠，鏘金鳴玉。

　這種詩會通常也是變相的相親會，長歡本就長玉立，俊絕倫，再有名氣和才華的加持，便有貌子時不時多凝睇，清詞站在他旁，都覺自己已被佳人的灼灼目燒出來。

　正有人尋長歡品評詩文，偏他今日格外耐心，不但看得認真，點評亦是句句辟里，一針見，只聽得請教的那位年書生不住點頭，心悅誠服。

　清詞索退后幾步，看著被人群簇擁在中間，如同開屏孔雀般的長歡，含笑搖了搖頭，信步出了屋子。

　屋外空氣冷冽清新，不知何時開始，天空落了雪，江南的雪，也是細碎輕俏的，如一粒粒小小的米珠，清詞站在回廊的欄桿前，垂睫盯著那被覆了一層晶瑩雪珠，卻不減半分灼艷的紅楓，忽覺心浮氣躁。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后，含著笑意的溫潤嗓音問道。

　清詞回頭，長話不知何時走到旁，并肩看檻外初雪，嘆了一聲：“這是今年姑蘇的第一場雪罷。”

　“無聊了？”

　清詞不想長歡看出的心事，抿一笑：“哪有。”

　臉頰雖現出了小小的梨渦，然笑意不達眼底，掩飾般打趣道：“只我又不像你們，一個個才思敏捷，出口章的，何況站在你旁，我都快你的陪襯了。”

　“焉知他們不是看你？”長歡挑了挑眉。

　“我有自知之明”清詞捂打了個呵欠，歉意道：“我知你是帶我來消遣，但我今兒實沒什麼神，我還是先回罷。”

　“不要因我敗了你的興致。”

　“一起。”長歡不假思索，“適才出來時我便與許先生說了，咱們先回。左不過就這樣了，統共那麼些個形容的詞兒，來來回回地用，聽得乏了，接下來想也無甚佳句了。”說著，便率先朝外走去。

　.....

　蕭珩等在馬車里，已是過了半日。

　待到正午時候，忽然下了雪，趙劍瞄一眼蕭珩，見他倚著車里迎枕，半闔著眼，長睫遮住了墨黑的眼眸，神淡漠，玄袖外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心口上。

　風漸漸凜冽，趙劍擔心蕭珩的，關切問：“世子，可要進去尋夫人？”

　“等。”蕭珩簡短道。

　趙劍只覺又過了很長的時間，忽然眼前亮了亮：“瞧見夫人了。”

　聞言蕭珩睜開眼，從車窗過去，隨即臉更冷。

　銀紛玉屑，織細細的羅網，網住天地眾生，在那風神俊逸的男子旁，他一眼看到了孟清詞，不知那男子說了什麼，懨懨地搖頭，接著那男子手，似從眼睫上取下了一片雪花，放于掌心，才揚輕輕一笑，清麗如一朵楚楚綻放的小花。

　兩人神親，在這冰天雪地里自一個世界，雖都是男子裝束，可瞧上去異常的和諧。

　長歡。

　錢塘家的外室子，天與姿容，驚才絕艷，他的前十六年不為人知，甫一回歸家族便名江南。

　然這樣的男子，自然是風流多的，倚馬斜橋，滿樓紅袖招，他人雖不在杭州府，西湖上卻流傳著才子人的韻事。

　蕭珩想，清詞心思單純，若知他是這樣的人，定不屑與他同行。

　趙劍冒著風雪過去，說了幾句后，孟清詞朝這邊看了過來，隨即轉頭朝長歡揮了揮手，便朝著馬車徐徐走來，在車前停住了。

　從長歡的角度，似在蹙眉躊躇，接著車簾掀起，男子的側半掩在暗影里，卻依然廓分明，線條優，他出一只手扶住，便順著他的力道上了車，隨即車滾，慢慢駛出他的視線。

　雪下得越發大了，長歡忽然覺出一陣寒意。

　他知道昨夜回去得極晚，雖未說，他也未問，然以這樣謹慎的子，能與男子深夜共一室，定是極為信賴此人，而自然而然流的牽掛與擔憂，也已昭示了這是在意的人。

　然這與他何干呢？漫天風雪里，長歡自嘲一笑。

　*

　車廂的氣氛卻并不如長歡所想那般溫。

　清詞進了車廂后，刻意坐在車門旁，離蕭珩遠遠的，板著一張小臉并不理會他，但天氣嚴寒，車廂里未燃炭火，坐了會兒，忍不住將手聚在旁，呵氣暖了暖冰涼的指尖。

　蕭珩定定瞧了半晌，因方才親眼見與長歡親而生的怒火稍稍緩解，他溫聲道：“阿詞，過來。”

　清詞將臉轉向另一側，抿不語。

　這是趙劍隨意尋的一架馬車，只匆匆布置了番，自不如國公府的制式闊大，車簾放下，車廂里便格外狹小幽暗，所以，也不見蕭珩如何作，他只手握住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便將抱到了膝上。

　清詞惱怒，下意識地又要掙扎。

　蕭珩咳了幾聲，待氣息平穩，才緩緩道：“阿詞別鬧，聽我把話說完。”他扣住的腰，眼風往下一掃：“若你再，我保不準......”，只這麼抱著便讓人心生綺念。

　清詞眼睫了，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拋下軍國大事來姑蘇城的蕭珩，已經偏離了的認知，擁有了前世記憶的蕭珩，似格外地固執反常，但也不敢再了，只抬眸冷冷看著他。

　蕭珩的神稱得上和煦，他似是不喜如男子那樣的束發，一手攬著，一手松了束發的玉冠，一頭烏發頓時傾瀉如瀑，他以指作梳，徐徐梳理著順的發，又將微有些蓬的鬢發整理好，才端詳著，滿意地笑了聲：“這才是我的阿詞。”

　清詞貝齒咬，一未，實則心中已驚濤駭浪。

　蕭珩接下來的作更令覺得匪夷所思。

　他先將的手包住，直到那冰冷的指尖有了溫度才松開，皺著眉道：“你冬日里素來四肢冰涼，想來如今足尖也早沒了知覺。”不待同意，他下的鹿皮靴，手上微微用力，隔著羅著的纖足，覺到出熱意，方停了下來，問：“可好些了沒？”

　清詞畏寒，確是有天一涼便手腳寒涼的病，如今足尖一暖，一子暖流從下而上，臉便出了微微的，不再是剛上馬車的蒼白。

　不知該說什麼，不自在地把腳往長袍的底下了，垂目道：“好了。”

　蕭珩把人往懷里了，才徐徐道：“阿詞，肅州戰事急，咱們明日一早，便啟程回去。”

　清詞霍然抬頭，忽見路邊景并不是通往書院的路上，驚問：“這是去哪里？”

　蕭珩扣在腰上的手安地拍了拍：“這是我在姑蘇的一座宅子，書院這邊你無需擔心，稍后我代你去與山長解釋。今晚你先歇在這里。”

　人在他的旁，他可以不追問對長歡的心意，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可以放任與那長歡在一起卿卿我我。

　清詞已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憑什麼？冷聲質問：“世子，您是我什麼人？有什麼權利要干涉我？我在這里呆得好好的，為何要去肅州！”